“倘若胎儿属于他呢。”
“他一定负责。”
“真好笑。”
结好把一本杂志掷到未婚夫面前,“另一个男人也这样说。”
杂志封面大字标题:那纨绔子弟表态:“若我是孩子父亲,我一定负责。”
结好气结,“这么多人争这香饽饽。”
有成忽然老气横秋地说:“年轻时多风流韵事,老来才有聊天题材。”
“你再多嘴,明早一人去注册。”
有成即时噤声。
傍晚,芳好回娘家,看到母亲团团转,像热锅上蚂蚁,衣裳首饰摆满一地,不知挑什么来穿戴,脸上泛着兴奋油光。
亮佳笑咪咪在一旁捧着热茶帮腔:“粉红色那套最好看。”
芳好走近,“什么茶,好香。”
“欲望果。”
“什么?”
亮佳斟一杯给芳好,芳好见茶呈淡红色,略酸涩,回味无穷。
“一个朋友自西雅图带来。”
这时叶太太叫起来,“芳好,你过来挑衣裳。”
芳好试穿一套灰蓝泰丝衣裙,又选一条极细的钻石项链。
亮佳说:“那我穿这套淡蓝配珠饰,衬叶太太粉红色正好。”
芳好劝:“妈妈不如穿宝蓝。”
叶太太坐下来,点点头,“芳好说得对,必需把大方放首位,牺牲夺目。”
芳好松口气。
“梳头及化妆师傅明早五点正来报到。”
“哗,又不是皇后加冕。”
“有好几个女生要打理呢。”
芳好说:“不要把我算在内。”
“这不是同妈妈抬杠的时候。”
芳好说:“是,妈妈,你说得对。”
她拥抱母亲。
芳好试过半跟鞋,把整套衣裳抱进房中。
她早睡。
整夜楼下都有灯光,叶太太一定没有休息,而忠心耿耿的亮佳必然陪她通宵。
第二天一早,亮佳来叫醒她。
“芳好,轮到你了。”
芳好不愿离开温暖的被窝。
“又不是从军。”
亮佳耐心地说:“大家都打扮好了。欠你一人。”
可不是,亮佳头发拢在脑後,化妆明艳,就差没换上礼服。
结好探头进来,她已穿好月白色旗袍套装,头上箍着钻石头箍,像公主一般。
芳好跳起来淋浴。
化妆及发型师立刻来替她打扮。
不到半小时已经前后判若二人。
芳好比早些时度身时瘦,衣服略松一点,份外显得清秀。
时间不早,方家两兄弟已经来到门口。
她们一时出不了门,因为叶太太哭个不停。
方有成蹲在一边安抚岳母。
有贺看到大厅一角站着清丽的芳好,默默无言安份地做她的配角,不知如何,秀美的她总有一丝寂寥忧郁。
他向她招呼。
她笑笑点头,晃动间颈项有一线极细的链子含蓄地闪灿,衬托起她素净的容颜。
他走向前去:“好吗?”
“托赖,还过得去。”
虽然客气,但不觉生分,有贺略为安心。
叶太太哭得更厉害了。
亮佳与结好扶她上车。
忽然之间,芳好失去座位,众人像是忘记了她。
“芳好,这边。”
有贺驶着车子过来。
芳好只得上车。
有贺精神上佳,开了收音机让芳好听交通消息,“沿途交通畅顺,天气晴朗”。
还想怎么样,今日的确是个好日子。
有贺不知说了什么,芳好转过头去。
“——你可知宾利与劳斯莱斯有什么分别?”
芳好微笑,“不,我不知道。”
“宾利可以自己开,劳斯莱斯一定要用司机。”
芳好揶揄他:“承蒙指教,如醍醐灌顶。”
“芳好,今日你很漂亮。”
“谢谢,你自己也不太差。”
“听说你在推销一只衣料防臭剂?”
芳好点点头。
“我想试试把它添加在运动帽上或运动衣腋下部位。”
芳好诧异,“这两种衣物都可以勤洗,何必添加成本。”
“新主意一向受年轻人欢迎,有些运动服一穿整天,难免有味道。”
“好极,我叫亮佳与你联络。”
芳好看着窗外。
小妹今日结婚。
幼时一起上学读书,同一间小学,母亲叮嘱芳好要照顾妹妹,每逢小息,她都去课室张望结好。
结好看到姐姐,抱住姐姐流泪。
她不爱上课的样子仍历历在目,忽然结婚了。
这才想到,原来喜酒是女儿离别宴:再见珍重,你要进入人生另一阶段,一去不回头,好走不送,是福是祸,好自为之。
她轻轻呼出一口气。
有贺说:“一分钱买你思维。”
芳好却说:“到了。”
车子还没停下,芳好就看到一行三个穿深色西装的男子在等她们。
看清楚,她惊喜地说:“是父亲!”
芳好下车急步上前招呼,生怕冷落他们。
原来另外两个高大英俊的少年是他的儿子,真没想到也已经这样大。
外国国民教育一流,年轻人永远笑脸迎人,绝不吝啬阳光。
一见芳好,立刻叫声:“大姐姐。”
芳好很高兴,“你们来了也不预先通知我。”
有贺马上跟进,热情招待三位叶先生。
叶太大止了哭,下车来,看见叶无敌,离远点点头。
芳好在电光石火间明白过来,“是母亲叫你来观礼?”
叶先生点点头。
呵,终于得到谅解。
这时有成陪着结好过来见生父。
两个少年又乖巧地称呼:“二姐姐,二姐夫。”
另一辆大车驶近,原来是方家父母也赶到了。
场面开始热闹,幸亏有蝴蝶员工调度,安排得天衣无缝。
三十分钟后礼成,芳好反而觉高潮过后有点寂寥。
结好把花束交到姐姐手中,那是一球小小紫色勿忘我。
芳好又把花转交站在她身边的一位推广部女同事,那女孩欢天喜地接过。
有贺说:“你看我爸妈之间一句对白也无。”
芳好笑,“彼此彼此,我们叶家也一样。”
世上多怨偶。
匆忙间四位家长决定晚上吃顿饭。
“这样急不知可订得到地方。”
亮佳笑:“我去张罗一下。”
少了这件活宝贝不知怎么办。
叶先生们先回酒店休息。
两个弟弟十分亲热,“大姐来喝杯茶,我们母亲很想见你。”
呵,她也来了,远距离监视,但不现身。
芳好婉拒,“我还有点事要回公司,改天我们再喝茶。”
现在最狷介的好像是她这个大小姐。
芳好永远记得母亲半夜饮泣的声音。
每到三四点钟,她都听见母亲痛哭,去探问,母亲推说是胃气痛。
终于要等芳好上高中胃气才消失痊愈。
夫子也说过,以德报怨,何以报德?
她就是这点认真。
叶太太拉着她:“芳好,记得回来换衣服。”
芳好只是陪笑。
回到自己公寓,脱下礼服,洗去脂粉,像再世为人。
她查看电邮,发现有一两件重要事务,立即换上便衣回公司处理。
在电梯中有少女前来询问:“这位小姐借问一声,你身上这套运动衣在什么地方购买?”
“呵,这是贺成牌新产品,各大百货公司有售。”
“售价多少?”
“价廉物美,零售约二百五十元一套。”
上衣采取不对称设计,像一只口袋扭曲了似,十分别致,所以吸引年轻人注意。
四点正,亮佳电话来催:“我们在华美酒店翡翠厅打牌,你要不要来?”
“几点吃饭?”
“八时十五分。”
“我会准时到。”
“大小姐,出来寒暄几句好不好?”
“我最不会说话,我情愿捱打,或是罚做功课,亦不选应酬。”
“真不近人情,小妹结婚,也不能破例?”
这李亮佳,凡事被她那婉约动听声音说来,叫人心服口服。
芳好笑了,“我稍后即来。”
亮佳乘胜追击:“什么叫稍后?我马上差人来接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