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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带来的?”

  靳怀刚点点头。

  祖斐探鼻子过去,一阵清香。

  就这么一点点意外之喜,已令她浑忘过去几日的痛苦。

  祖斐说:“五月份是法国人互赠铃兰的日子。”

  靳怀刚答:“难得你喜欢。”

  祖斐转过头来看着他。这样细心温柔,又不着点痕迹,不落一点俗套,没有一点企图,她这一辈子见过那么多异性,没有一个做得到。

  慢着,别太武断了,祖斐定定神。

  “你是那位请我喝酒的靳先生吧?”她急于要弄明白。

  他笑。

  是他了。

  “沈培告诉你我在医院?”

  “沈培?”他一点概念都没有,“我不认识沈培。”

  沈培显然忘了整件事。

  祖斐奇问:“那你如何知道我在这里?”

  “我关心你的膝盖,打电话到贵公司,他们告诉我,你来这里动手术。”

  “你知道我工作地点?”祖斐不记得与他说起过。

  他微笑。

  祖斐脸上全是问号。

  他不好意思地说:“你留下电话给医务所,我记了下来。”

  可见要找,总找得到。

  祝郑两位先生,何必借口多多。

  祖斐沉默下来。

  小小的病房,气氛有点不一样,祖斐胸中的棉花被另一种感觉代替。

  祖斐并不是轻骨头,她一向算得端庄,断然不肯因异性偶尔兴至的青睐而浑身酥软。

  但这位靳怀刚先生抽空到来探访,意思是否与行为一致呢?

  祖斐很久没有玩这种猜谜游戏,也不欲重拾旧欢,她决定大方而轻松地享受这段友谊,不去故意讨好任何人。

  只听得靳怀刚问:“几时出院?”

  “后天。”

  “有没有人接你?”

  “同事已经答应送我回家。”

  祖斐取过手袋,取出她的名片,递给他,上面有住宅电话。

  他看仔细了,将之珍藏,然后说:“听说广告这行不易为。”

  祖斐点点头,心中好奇,“靳先生,你做哪一行?”

  他一怔,随即微笑。

  祖斐自觉孟浪,人家不说,就是不便透露,现在可尴尬了。

  刚想顾左右言他,他却说:“我从事写作。”

  祖斐睁大眼睛,冲口而出:“靳先生是位作家。”

  “不不不,不敢当,”他急起来,“我是新人,还在尝试阶段。”

  这样谦逊,可见不是靳一刚,真是难得。

  祖斐从来不认识专事写作的人,有点兴奋,有很多问题放在心里,不好意思提出来。

  靳怀刚微笑,“我知道你要问什么。”

  “啊,猜猜看。”

  “怎么会想得到那么多题材!”

  这正是祖斐的第一个问题,一听,不禁大笑起来。

  护士闻声进来。

  她打量一下情况,和蔼地说:“朋友来看你了,但刚刚动完手术,最忌兴奋过度。这位先生,再说十分钟就让病人休息好不好?”

  祖斐完全不想靳怀刚走。

  护士才退出去,他便站起来,“我太自私,忘记你要静养,一说没完没了。”

  “靳先生,你一定要告诉我题材从何而来。”

  “我比较注重体验生活,以及资料搜集。”

  “一定要让我拜读你的作品。”

  靳微微欠身,文质彬彬之态显露,祖斐十分欣赏。

  看护又回来,站在房门口,敲两下门。靳怀刚轻轻说:“我明日再来。”

  他步伐轻松地离去。

  看护把祖斐扶上床,替她盖好被褥,幽默地问:“还叫不叫上帝接你回去?活着还是好吧?”

  祖斐张大嘴,难为情得巴不得有个地洞可以钻进去。

  她用被褥盖住头,直至看护离去,才放下心来。

  许久没有人把她当小孩看待,祖斐自幼老成持重,在更年轻的时候也没有享受过这种特权,异性开头被她的端庄所吸引,随后就觉得她少一分娇嗔,起码郑博文就如此埋怨过。

  他同沈培说,祖斐像童子军,一是一,二是二,日行一善,没有太多女人味道。

  沈培十分光火,当时斥责郑博文:“这是你自己没有办法,你不像男子汉,叫她如何放心对你撒娇?”

  郑博文碰了一鼻子灰。

  后来祖斐与他分了手,沈培才把这事告诉她。

  祖斐并没有抗议。

  不少男人希望美丽温柔的女性为他们吃苦,不问酬劳心无旁骛地挨一辈子,郑博文有权嫌她硬邦邦。

  他不满意她,她也是,所以才洽议和平分手,另谋出路。

  嘴巴在他身上,他要到处申诉,也是他的自由,不过一个人的谈吐反映他的人格,后果自负。

  话虽这么说,祖斐不是不唏嘘的,痕迹斑斑,也很难再有机会重头开始了吧,连她自己都有点意兴阑珊。

  祖斐觉得累,睡着了,鼻端尽是铃兰芬芳。

  做了一个奇梦,看见一对对孪生儿,都是大眼睛,好笑容,乖得不得了,伸出胖胖小手臂示意她抱。

  祖斐不禁叫出来:“谁家孩子这么可爱。”双手像抱洋娃娃似拥起四五个。

  只听得有人说:“方祖斐,这都是你的亲生孩子啊。”

  祖斐在梦中,恍惚一想,可不是,不禁乐开了花,紧紧抱住那些婴孩。

  “祖斐,你做梦了,祖斐。”

  她睁大眼睛,看到沈培的脸。

  “祖斐,醒醒。”

  祖斐撑起身子。

  “大姐刚刚来过,见你睡了,没叫醒你。”

  祖斐点点头。

  “我昨天实在抽不出空来。”

  祖斐又点点头。

  “觉得怎么样?”

  “沈培,我此生不再能怀孩子。”祖斐用手掩住面孔。

  沈培叹口气,“人总是这样,得不到的永远是最好的。”

  病房中静寂一会儿。

  “祝志新有没有来看你?”

  祖斐说:“给我喝一口水。”

  “那么,郑博文当然也没有出现?”

  “在水中加一点葡萄糖,许久没有尝到甜头。”

  沈培问:“这小盆铃兰从何而来,闻了精神一振。”

  祖斐微笑,“还说呢。”

  “嘿,笑得这么鬼祟,说,什么人的礼物?”

  “你忘却替我打电话给靳先生。”

  “哎呀呀,”沈培拍一下手,“我忘得一干二净,对不起对不起,明天一早我一定打过去。”

  “不用了。”

  “他来过了?这花,啊,原来如此。噫,是好消息/

  祖斐低下头,“为什么要这样高兴,值得吗,不幼稚吗?”

  “啐,得快活时且快活,谁有空将每一样事都深入研究。”

  “说得也是。”

  “把你在办公室里的潇洒手段施展一两分出来,包管受用不尽。”

  “那怎么同。”

  沈培没好气地白她一眼。

  祖斐问:“你认不认得作家?”

  “写文章的作家?”

  祖斐点点头。

  “业余的认识好几位,在报上都有专栏框框。”

  “专业写作,你看怎么样?”

  沈培灵光一闪,“靳先生是作家?”

  “是/

  “收入不大稳定吧?”沈培也很不肯定。

  “性情会不会与众不同?”

  “你说呢?”

  “我觉得他不错。”

  “那就行了,这就是经济独立的好处,不必担心生活,择友范围宽阔。”

  祖斐不出声,凭直觉看得出靳怀刚的环境不错,社会繁荣,文人的生活恐怕不会差到哪里去。

  但沈培没信心,“祖斐,先做朋友再说,彼此了解清楚未迟,你已不是十六七八岁,要为未来打算。”

  祖斐微笑地看她一眼,“多亏你逆耳的忠言,否则我明日就出去与靳先生同居。”

  沈培气结,“同你这种人做朋友,刻骨铭心,没齿难忘。”

  “噫,外头有许多烂头蟀,吃你一碗面即时报你知遇之恩:你的人最好,你的屁最香,切莫迟疑,快去结交。”

  沈培站起来,“方祖斐,我看你现时即可出院,你一点事都没有,大姐白操心一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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