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着的名字包括李永生、罗志廉、谈美怡、麦乐珠、邢淑荣。
这些,肯定都是雅正的朋友,李育台对罗与谈都有印象。
当她知道病情沉重,便写了信件,预备寄出,可是体力不支,一时遗忘,故要拖延到伍和平来收拾遗物时才发现它们,将之寄出。
她的朋友收到了迟来的信会怎么样想?
那天晚上他做梦,走进一间大屋,推开一间房门又一间房,“雅正,雅正在这里吗?”
一个美貌女子转过头来,“雅正搬了,我在这里。”
看仔细了,她是吕学仪。
“胡说,你根本没见过雅正。”
“听你说多了,印象栩栩如生。”
育台落下泪来。
“育台,”只听得学仪吃惊地说,“你老了,鬓须已白。”
“我不在平。”
学仪咕咕笑,“我们认识在少年时,你爱谈天我爱笑。”
他握住了学仪的手,流下泪来,“你见过雅正吗?”
“我从来没见过雅正,我走了很久她才出现在你生命中,记得吗?她不在这个房间里,往前走,她在走廊前端的门里,你试着去敲门。”
就在此际,他醒了。
育源站在他面前,“有人来看你。”
育台尚未梳洗,感觉尴尬,“谁?”
“放心,不是女客,是一位小朋友。”
“不会是黄主文吧?”
“纪元呢,上学没有?”
“都快放学了。”育源笑。
育台披一件外衣便到楼下去见小朋友。
黄主文一见他便恭敬地站起来。
是有这种孩子的,温文有礼,品学兼优,从不给大人任何麻烦。
李育台却知道纪元不是其中之一。
只见黄主文含笑道:“打扰你们了。”口角一如大人。
“哪里哪里,母亲好吗?”
“我们现在住海滩路公寓里,家母打算开始写一个长篇。”
李育台笑问:“一个作家如何工作?”
黄主文也笑,“写呀。”
这倒是真的。
“家母想邀请你们来喝下午茶,星期一至七下午三时都可以。”
“呵,那么就明天吧。”
“纪元好吗?”
“她仍然苦苦思念母亲,我想,她仍需一段时间。”
“纪元算是适应得不错了,”他站起来,“我们明天见。”
“我送你回去。”他是怎么来的?
“呵不用,有车子在外头等。”
李育台笑,他忘了黄家是阔客。
他送小友出门。
育源讶异地说:“那敢情是一个小老头。”
育台问:“我小时候也是那样的吗?”
“才怪,你小时候!我从没见过似你般顽劣的小孩。”
“彼此彼此,我也是。”
“纪元那坏脾气就是像你。”
育台不语。
片刻纪元放学回来了。
“明天下午三时?萨凡娜要教我土风舞。”
“谁是萨凡娜?”
“我同学。”
“能不能推掉她?”
“不行,一早约定的。”
“你不想见黄主文吗?”
纪元摇摇头。
“他什么地方得罪了你?”
“没有,只是不再想与他说话。”
“我还以为你俩有不少共同点。”
谁知纪元说:“就是太多了,越诉越苦,有什么好处?不如与新朋友寻开心。”
育台听了低下头。
小纪元倒是了解世情,先是找对象诉苦,后觉诉苦无益,便另外找人开心。
育台觉得他应当效法纪元。
不过,“人家想见你呢。”
“你说我没有空好了。”
育台啼笑皆非,“将来,我还得替你推却许多类此约会吧。”
纪元抬起头,“我自己推也可以。”
育台说:“还是由我来,我真怕你会伤了他的心。”
结果育台一个人上黄家的门去。
公寓在市中心,不是顶楼,不过已经很够派头,落地长窗及露台可以俯视整个市中心。
家具很简单,地方看上去更加宽大。
要是由黄仲苓独自斥资购买,那么,黄女士写作的收入堪称丰厚。
黄主文发觉纪元没来,那种失望明显可以看得出来。
人生不如意事常八九。
黄仲苓把一只手放在孩子肩上,表示安慰,黄主文一转头回房去了。
“纪元尚未放学?”
“有别的学习班。”
佣人端出下午茶来,只得两个大人聊天。
“纪元在学校有得益吗?”
李育台坦白地说:“我不知道她能在学校学到多少,那视乎各人吸收程度,不过,至少每天固定有班同龄孩子陪着她说说笑笑,这点比较重要。”
“可是,主文不喜欢课室生活。”
“他是否有过比较坏的经验呢?”
“他觉得同学们幼稚,老师们偏心无聊。”
育台动容,这就十分偏激了。
“我替他转过许多学校,他都不喜欢,故在家教他,明年要升中学了,成绩不差,可是比较寂寞。”
“我想,还是得鼓励他参与群居生活。”
黄仲苓笑笑,那种淡淡无奈有时也可以在雅正脸上找到,不过,见面的次数多了,李育台发觉雅正比较暖,她则比较客气。
育台放下茶杯,“可以参观作家的书房吗?”
黄仲苓有点意外,不过随即很大方地说:“设备简陋,请勿见笑。”
那真的是一间很普通的书房,两只书架子,一张不大不小的书桌,一叠纸,几支笔。
育台大为诧异,“小说就在这里写出来?”
黄仲苓笑了,“不然还怎么样?”
“都没有工具,连电脑也无。”大表意外。
黄仲苓仍然笑。
“写过几部书?”
黄仲苓微笑道:“我们出去坐。”
李育台这才觉得不好意思,“造次了,我并非小说读者。”
“没关系,”她不以为忤,“各人兴趣不一样。”
话题似乎到此为止了。
上门来之前,如果做过调查,翻阅过几本黄著,又还熟络些,可是,这又好像是侵犯他人隐私了。
育台站起来告辞。
黄仲苓并没有留客。
育台搭讪说:“下次,说不定会在火奴鲁鲁碰头。”
黄仲苓笑笑,“也许是悉尼。”
他在等电梯的时候,黄主文送出来。
那男孩子把一本书交给我,“这是纪元托我代买的世界新地图。”
“谢谢你。”
他好似还有话要说,隔一刻终于问李育台:“也许,我也应该回到学校去?”
李育台点点头,“是,每天起来,有个目标,而且,你母亲也可以有自己的时间,出去逛个街见见朋友之类,你说多好。”
“我不喜欢学校。”
“生活中有许多事不为我们所喜,举个例,其实没有人喜欢工作,可是人人还不是孜孜不倦地做工升职。”
黄主文笑了。
“再试一试。”李育台鼓励,“也许今年看法不一样,也许这一间学校与老师有所不同。”
黄主文笑,“谢谢你。”
“不,我们谢谢你才真。”
李育台打道回府。
纪元见到父亲,问道:“黄主文怎么样?”
“人家很失望。”
“你有无见到他收集的铅兵?他说有千多枚,天天摆不同的阵打仗。”
“没有,我没有进他房去。”
“那多可惜。”
就此打住,再也不提黄主文。
育源在书房查资料帮纪元做功课,一心一意宠坏她。
“明日有示范课:每个学生带一件鲜活儿回课室讲解。”
“纪元该带什么?”
“她要带母亲给她的摄影集。”
育台立刻反对:“那太煽情了,也太私人了。”
“可是纪元主意已定。”
“我们不能叫她改变主意吗?”
“我想没有必要,让她当众把思母之情倾诉出来也是心理上一种治疗。”
“在课室里倾诉适合吗?”
“无所谓啦,你们又不打算久留。”
李育台长长吁出一口气。
“下一站是何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