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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之珊忽然抬起头,「不止十年了。」

  那时,她只得十岁左右。

  「之珊,你记性好,听说读书过目不忘,成绩优异。」

  之珊微笑,「还不是在家耽着。」

  「名媛千金,当然是闲人,不然还赤膊上阵肉搏乎。」

  之珊笑了。

  她一边在心中琢磨,谁,谁带她到过梅以和的家?

  一时没有记忆。

  「喝冰水的小女孩今日喝香槟了吧。」

  「不,」之珊欠欠身,「酒能乱性,家母不让我喝。」

  梅以和却说:“这几年没有酒精相伴,真不知如何过日子。」

  她揉揉面孔。

  梅小姐保养得很好,只是腰身较粗,穿宽身衣服。

  「我爱吃,若果酒菜都不能吃饱,还有甚么意思。」

  之珊喜欢她:有一点点像长辈,可是,又平易近人。

  只听得她问:「你还有一个姐姐叫之珩。」

  之珊叹气,「嫁了人了,一心一意朝夫家,生儿育女,忙得不得了,却不理我了,好不遗憾,想到童年时一起睡觉读书,相亲相爱,真没意思。」

  之珊语气里的失望是真实的。

  「家里有事,她不回来?」

  「孩于们要开学,她是廿四孝,赶了回家。」

  「对,今晨起得早,空气中有丝凉意。」

  之珊当然不是来闲话家常,但是,该如何入题呢。

  「之珊,你想说甚么?」

  之珊咳嗽一声,「王晶晶一案,警方只当失踪人口处理,并非罪案,也没有疑犯,为甚么三个月来新闻不绝?」

  梅以和笑而不答。

  「由你在背後安排?」

  「是,接着王家会有人到清谈节目呼吁。」

  「你目的是甚么?」

  梅以和答:「见义勇为,路见不平,拔刀相助,你师傅没教你?读法律不是要赚大钱。」

  之珊看着她,「生活舒适也很重要。」

  「我过得很充实。」

  之珊老实不客气问:“三个多月没收入,靠节蓄还是靠支助?」

  「啊,问题开始尖锐,学以致用,真好。」

  之珊啜冰水,不出声。

  在都会中即使维持这样简朴生活,开销亦不菲。

  梅以和背後,会不会还有大老板?

  之珊说:「你目的是逼使杨汝得退休。」

  「不,」梅以和缓缓说:「人迟早要退休,我何需逼他。」

  「你想怎么样?」

  「之珊,一个年轻女子失踪,我们得寻找她下落,是死是活,一定得有着落,王家方能安寝,试想想,倘若失踪的是你,你父母岂不想尽办法要找到你为止?」

  梅以和说得那样有力、诚恳,如在法庭上,一定叫陪审员耸然动容。

  这样好才干,却不能学以致用。

  「王晶晶在哪里?百多天了,有人叫她噤声?有人嫌她碍事?她已不在人间,抑或,匿藏在一角看着我们偷笑?」

  之珊忽然问:「你与我父亲,是甚么关系?」

  梅以和平静坦率地答:「他是上司,我是下属。」

  「就是那么多?」

  「小女孩眼中的父亲几乎是完人,但是想像与事实往往有个距离,不是每个女人都喜欢那种浮夸类型。」

  「家父浮夸?」之珊错愕地张大嘴。

  「杨汝得是那种某套西服只能配某条领带的人,男人如此琐碎,不是每个女人吃得消。」

  说得这样撇脱,难道事情真的过去了?

  梅以和揶揄:「当然,不谙世事的小女孩子看他,还是一表人才。」

  「你是为复仇而来。」

  梅以和微笑,「之珊,凡事讲证据,我想你的话已经说完了。」

  「家父已经被逼放弃一切。」

  「之珊,你很孝顺,但相信我,杨汝得毋需你担心。」

  之珊忽然想起在他门口见到的长腿艳女,不由得咧开嘴笑。

  她站起来告辞。

  梅以和送她到电梯口,「之珊,你令我想起当年的自己。」语气忽见辛酸。

  「谢谢你的恭维。」

  「真会讲话。」

  电梯门一开,周元忠走出来。

  他朝两位女士点点头。

  之珊连忙握住他的手,「梅小姐,改天再约。」

  梅以和却说:「是你的男朋友吧,」十分赞赏,「好青年。」

  他们进回电梯,门板上,之珊轻轻松开手,「你怎么来了?」

  「等了很久,不见你,实在不放心。」

  「她头一眼就喜欢你。」

  周元忠很高兴,「伯母也是。」

  「你额头凿着一忠字。」

  谁是奸角?

  「有无端倪?」

  「只证实她是幕後黑手,周督察,你可否运用权力,查梅以和来往户口?我想知谁雇用她。」

  「不可以,她并非疑犯,每个人都有不可告人的私隐,警察不顾一切追查,都会即变恐怖城市。」

  之珊微笑,「那么,我得查一查,梅以和当年在杨子,因何事接受处份。」

  周元忠啼笑皆非,「你对我的话充耳不闻。」

  「杨子是我的公司,我大可翻寻老记录。」

  周元忠看着她,「知道得多,未必是好事。」

  「我有好奇心,我有求知欲。」

  周元忠实在忍不住,忽然伸出两只手,出力拧之珊的面颊,兼拉阔她的嘴。

  「喂,痛,君子动口不动手。」

  周元忠立刻松开双手,觉得心旷神怡,冒昧都是值得的。

  之珊双手捂着脸的尴尬神情可爱得叫他鼻酸。

  他把双手插在口袋衷。

  那天傍晚,之珊闲闲走回杨子行。

  她同秘书说:「我想找一宗旧档案。」

  「杨小姐请吩咐。」

  “一个叫梅以和的见习生,是十至十二年前的职员。」

  秘书立刻接到人事部记录,在荧屏前找这个人。

  一次没有,两次也没有。

  「杨小姐,无记录。」

  「会不会十年前办公室电脑尚未流行?」

  「杨小姐,我在杨子工作只得五年。」

  之珊赞她:「已经是老臣子了。」

  她取过锁匙,打开资料室门,去找笔写的记录。

  再陈旧的文件都保存得很好,但是,没有梅以和任何资料。

  有人故意取走了她的记录。

  谁,是父亲吗?

  之珊想一想,去找照片簿,每周年杨子都会与所有员工拍摄集体照留念。

  杨子并不是一间大公司,员工数字一般维持在三四十人。

  她找到了照片簿。

  之珊取过放大镜,逐张检查。

  啊,她看到了人群中有梅以和。

  短发、大眼、稚气笑脸,真与之珊有一两分相似。

  她一共在团体照中出现过两次。

  之珊立刻用素描机将照片输入手提电脑,放大、再用打印机印出。

  第二张照片中的梅以和已较为成熟,瘦了一点,头发也长许多。

  梅以和真的曾在杨子工作。

  但是人事部没有她的记录。

  之珊把照片收好,锁上门。

  这时手提电话响起。

  「之珊,我来接你去跳舞。」

  之珊笑,「天仍亮,怎样跳舞?」

  甄座聪笑,「跳舞需摸黑?」

  「你还有力气跳舞?」

  「生活总得继续,三十分钟後来接你。」

  「今晚跳了舞,明朝开会我不来了。」

  「见了面再说。」

  之珊回家换衣服。

  正在穿鞋子,母亲出来看到,“这件裙子从甚么地方来?」

  那是一件吊带纱裙,穿上像芭蕾舞女,只不过染成灰色,裙脚钉满亮片,年轻女子穿上,似树中精灵。

  谈女士说:「没有品味。」

  之珊笑,「我年轻,我不需品味。」

  「不要太晚回来。」她拧着女儿的手臂。

  甄座聪的车子已在楼下等了一会。

  看到之珊,他一怔,稍一打扮她就娇俏可人,纱裙上亮片大如一毫硬币,照说十万俗气,但是配上她的青春,又刚刚好,活像去享乐的样子。

  甄座聪开车到快餐店买了鸡肉饼大家吃饱,然後直往夜总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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