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杨小姐,你必需多做运动,每早绕着屋子跑步,三圈即行,要有恒心,每日做一点,可别跑三天之后放弃。」
  「明白。」
  「下星期再见。」
  之珊听见母亲说:「我陪你去社区中心跳扇子舞。」
  「是,姐姐。」
  之珊存心讨母亲欢心,试图弥补叫她担惊受怕。
  第二天,在社区中心,一位中年女士教她们用扇子做健美操:“一二三四,二二三四,转身,交叉步,三二三四」 。
  之珊手忙脚乱,坐倒在地,哈哈大笑,其余的太太也被她引笑。
  「嘘,嘘。」
  忽然,身後有一把男人响亮的笑声,大家警惕,回头望去,之珊第一个叫出来:
  「伍医生。」
  做母亲的一听是个医生,年轻,相貌端正,是之珊朋友,立刻笑开怀。
  之珊起来拉着伍尚勤走出去喝咖啡。
  「你怎么来了?」
  伍医生笑说:“这话应该由我来问。」
  「我陪家母过来休息。』
  「我来升学。」
  「不,」之珊问:「你怎么会找到社区中心来?」
  「世界能有多大,要找一个人,一定找得到。」
  之珊心一动。
  「表叔用电话告诉我有一姓杨妙龄女在屋前兜圈,声言找伍尚勤,就知道是你,立刻致电杨子行,找到你住宅电话,一下飞机便找你,管家说你们在这里。」
  之珊看着他。
  真是,要找一个人,怎会找不到,不想见一个人,面对面,他说不记得你。
  之珊披上大衣,戴上手套。
  伍尚勤看着之珊的手,「对了,杨于行听电话的先生,问了我一句很奇怪的话。」
  「甚么话?」
  「他问:『那双手套,是你的吧』?」
  之珊知道那是周元忠,「你怎么回答?」
  「说也奇怪,我居然立刻知道他指的是哪一双手套,我说是,是我的手套。」
  「他又说甚么?」
  「他把你家地址电话详尽地告诉我,他是谁?」
  「杨子行的私家侦探。」
  「啊,怪不得。」
  他伸过去,握住戴着他手套的手。
  「我们到甚么地方去?」
  他答:「按部就班,顺其自然该如何发展都可以。」
  之珊感慨万千。
  只要不太累就可以。
  母亲的电话追着来,「请伍医生到家来喝茶好不好。」
  「改天,妈妈,改天。」
  伍尚勤在一旁听见:「我有空。」
  之珊狠狠地看着他说:「改天!」
  谈女士说:「我听见他说有时间。」
  伍尚勤索性对伯母说:「我们三十分钟后到。」
  之珊顿足。
  尚勤同以前的男朋友不一样,殷勤之余,仍有主张。
  「反正迟早一定要见伯母,早点完成仪式,以后轻松。」
  之珊说:「你一定是暑假一开始就做妥作业的那个学生。」
  「猜中。」
  他到一间法国甜品店去买巧克力蛋糕,对面有一家花店,他顺道选一束淡绿色温室郁金香。
  一抬头,不见了杨之珊。
  他不急不忙走出商场去找她,原来又下雪了。
  之珊站车旁,像一个小孩般仰观天象。
  她戴上了手套。
  途人见她那样专注可爱地赏雪,问:「第一次?」之珊回头嫣然笑。
  尚勤永远不会忘记她这一刻乌发上沾着雪花的倩影。
  第十章
  谈女士换了棉袍子在家等他们。
  「伍医生喝香片还是铁观音。」
  「叫我尚勤得了。」
  「请坐,尚勤,你与父母同住?」
  伍尚勤笑着张望,「为甚么不见伯母?之珊,这位是——」
  谈女士一怔,「我就是伯母。」
  伍尚勤发呆,「伯母怎会这样年轻?」
  之珊忍笑忍得要转进厨房去藉口切蛋糕,她自后门出去,站在后园,捧腹大笑,真不愧是心理专家,专攻人心。
  日行一善,叫人开心,有何不可。
  中年太太喜欢减寿,就狠狠替她减去二十年好了。
  笑完了,才回到客厅去坐好。
  只见母亲已与伍医生成为知己,絮絮不停诉说心事。
  她说:「尚勤,实不相瞒,最近我为一件事担心:你看,我衣食不缺,身体也健康,客观条件不错,但总郁郁不乐,何故?」
  之珊又咧开嘴。
  她心中说:更年期更年期。
  但是她想听伍尚勤怎么讲。
  只见伍医生缓缓放下茶杯,郑重地想一想,「呵,」他语气严肃,“这是天性敏感的人通病。」
  之珊收敛笑容,她对伍尚勤佩服得五体投地,说话如此机灵讨好,已是一种艺术,他这样做,是爱屋及乌吗?
  谈女士一听,觉得年轻的医生说到她心坎里去,不禁鼻酸,「是吗,这是我毛病,可有得医呢?」
  「多休息,放开怀,下次,我带几种天然草药来。」
  这时,之珊站起来闲闲说:「如果要看电影,时间差不多了。」
  伍尚勤问:「伯母可要一起去?」
  谈女士答:「我想休息,天气差,你们开车小心。」
  她回楼上去了。
  之珊看着她背影叹口气。
  尚勤问:「你想看戏?」
  「来,我们在家砌拼图。」
  之珊一早发觉书房里有几盒立体拼图。
  她说:“一盒是雪姑七友中小矮人的茅屋,另一盒是梵蒂岗圣彼得大教堂。」
  伍尚勤不加思索:「大教堂。」
  「好,够勇气接受挑战。」
  尚勤笑,「不,我是想,这座模型起码做三个月,可以天天来。」
  之珊问:「你想陪我?」
  他坦白:「是。」
  「尚勤,可否陪我到水牛城去一趟。」
  「你想乘火车还是开车,即日来回还是住宿一宵?』
  之珊想一想,「早去早回,轮流驾驶。」
  「那么,我们早上七点出发,公路会比较畅通,我有一架吉普车,适合长途驾驶。」
  「你买些饮品水果。」
  「我懂得。」
  「明天早上来接我。」
  他并没有问之珊去水牛城做甚么。
  方便讲的话,她一定会告诉他,不说,即是不想透露心事,问也无益。
  第二天一早天未亮之珊已经起来梳洗。
  她带了相机及摄录映机,穿得特别暖。
  谈女士进房来,“这么早。」
  「是,」之珊微笑,「尚勤与我去看大瀑布,你可要一起来?」
  叫她也去,她才不会疑心。
  「我可没这种劲,你记得开了手提电话,免我挂心。」
  之珊穿上羽绒大衣。
  「之珊,穿我的皮袭。」
  「会遭人淋红漆。」
  「我的貂鼠镶在里边,没人看得见。」
  她取出一件其貌不扬的灯芯绒外套。
  之珊一看时间,探头出窗,「他来了。」
  「叫尚勤进来吃个早餐,好有力气驾车。」
  说得也对。
  她奔下楼去,打开门,叫道:「尚勤,有烧饼油条,还有家制手磨豆浆。」
  伍尚勤一听,立刻跳下车来。
  谈女士喜见这年轻医生一点架子也无,热情招待。
  尚勤手挥目送,十分钟内完成吃的任务,又将粢饭打包带走,连声道谢,并轻轻提醒之珊带护照。
  他领着之珊出门,把四驱车呼一声驶走。
  谈女士觉得完全放心。
  车子转上公路,交通开始汇集,不过还算畅顺。
  之珊说:「没想到你对公路这样熟悉。」
  「我昨夜读熟了地图,还有,车子设卫星导航系统。」
  之珊喜欢这类男人,今日世界,谁敢带着一个诗人上路。
  车子经美国边界海关进入水牛城。
  “一直驶,可以去到甚么地方?」
  伍尚勤答:「波士顿、马利兰、阿特兰大、迈亚米海滩、古巴…
  之珊笑说:「我们找到砵本街就很好。」
  尚勤把街名输入导航系统。
  「野餐篮子里有甚么?」
  「熟可可。」
  他斟出一杯交给之珊,杯子里加放几颗小小棉花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