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丹说:“我俩之间,没有私事。”
  她已经取过外套。
  “张丹,你不方便去那种地方。”
  “李可恩,你去得,我也去得。”
  张丹无论如何不让可恩一个人晚上出门。
  可恩想一想,点头,“你跟我身后,不要出声。”
  “可恩,有危险也许可以报警。”
  可成苦笑。
  她低下头,拨了几个电话。
  其中一个有电话录音这样说:“南大街美味冻食旧厂今晚举行神秘聚会,火热音乐,各式享受,万勿错过。”
  张丹变色。
  “张丹,你现在留家中还来得及。”
  张丹定定神,“你同我说话?”
  可恩见她已经染上西方青年豁达神气,不禁笑起来。
  张丹追问:“可恩,你为什么还去那种地方?”
  可恩不出声。
  “可是尚有心瘾?”张丹极之担心。
  可恩转过头来,“我也来问你:巴黎之行是否开心,两人会否有进一步发展?”
  一言提醒张丹,她不动声色,“我去洗手。”
  也到浴室悄悄拨电话给日焺,无人接听,她留下南大街那个地址。
  张丹叮嘱:“请速来会合。”
  张丹没看见可恩进厨房挑了一把锋利的牛肉刀,插进靴统里。
  张丹出来。
  可恩同她说:“换上胶靴,天雨泥泞。”
  两人上车。
  “那地方极之偏僻吧。”
  “非法聚会,当然不能在大街大巷举行。”
  在车上,张丹暗暗留神,可恩神色镇定。
  张丹又问:“你去找谁?”
  没想到这次顺利得到答案。
  “一个叫马利奥的男子。”
  张丹一惊,“同你什么关系?”
  “他曾经向我提供非法药物。”
  张丹问:“只是这样?”
  可恩苦笑,“你别小觑这件事,我欠他债。”
  “欠债还钱。”张丹理直气壮。
  “还了许多,还欠许多。”
  张丹问:“他要人?”
  “不,他要人无用,他追债。”
  “总有一个数目,问清楚了,数给他,总不能一辈子避债。”
  “你说得对,张丹,我这就去见他。”
  车内静默。
  “可恩,回头是岸。”
  可恩说:“现在我什么都明白了。”
  “我百思不得其解:西方都会富庶家庭子女什么都有:衣食住行教育全部垂手可得,毋需挣扎,稍有不满,父母师长会动辄忏罪,身体发育得大人般高大,脑筋仍似幼童,完全没有责任感,是什么地方出了毛病?”
  可恩汗颜,她背脊湿透。
  “一定宠坏了,这样娇纵。”
  “有时心里苦闷?”
  张丹叹气,“我也闷呀,我还得张罗明年学费呢。”
  可恩简直开不了口。
  她把车子转入小路。
  这一带是有待开发的旧货仓,已全部搬清弃置,黑暗中一幢幢怪兽般房子十分阴森。
  张丹劝说:“不如回去,白天再来。”
  在车头灯照射下,她们看到鲜红色美味冻食四个中文大字。
  可恩下车。
  这时张丹发觉可恩天生大胆,所以才引致妄为。
  张丹比可恩大几岁,觉得有义务保护她。
  可恩取出笔芯电筒照明,走到货仓前敲门。
  小小格子打开,她们看到一只眼睛。
  “找谁?”
  “马利奥。”
  “几个人?”
  “两个女孩。”
  一扇小小金属门打开,放她们入内。
  音乐十分幽怨缠绵,张丹听不出是哪种乐器,可恩认得是印度释他。
  墙壁上放映七彩转动迷幻电影,年轻男女用身体说话,紧紧搂在一起。
  张丹发呆,半晌她说:“我们也有这种地方,这叫地下舞会。”
  时间还早,人群尚未聚拢,可是即时有人上前兜售各种颜色糖果。
  可恩说:“我想见一见马利奥。”
  背后有声音:“是你,可可,你终于回心转意。”
  客人回头,叫他心花怒放,她还带着朋友来呢。
  可恩转过身子,“马利奥,你是精明的生意人,我欠你多少,你说吧。”
  那马利奥看着客人陆续进来,大海中不知有多少鱼,何必难为这一条,他的气渐渐平了。
  张丹这时也明白可恩黑夜找到货仓来谈判的原因:人多,这只老鼠也懂得顾全大局。
  只听得他问可恩:“一笔勾销?”
  “是。”
  “可可,我们是老朋友――”
  “你有你的诚信,以后永不见面。”
  那马利奥看着可恩不出声,隔一会说:“为什么不去报警?”
  “我的确欠债,这是事实。”
  “三千。”
  对学生来说,这不是小数目。
  可恩自口袋中取出一叠钞票,轻轻放在地上。
  “再见。”
  她拉着张丹的手,一步步走开。
  张丹送口气,啊,任务完毕,她们可以走了。
  货仓中年轻人越来越多,如扑向灯光的飞蛾,闹哄哄。
  张丹看到那马利奥俯身拾起钞票放进袋中。
  这时,她们离开货仓大门口只有几步距离。
  就在该刹那,一个影子向马利奥扑过去,二人贴住几秒钟,迅速分开,在他身边的人尖叫起来。
  马利奥缓缓倒下,他胸前插着一把尖刀。
  凶手是一个少女,幽灵似呆站一旁。
  张丹颤抖,手足无措。
  可恩拉着朋友的手往大门奔去。
  守门人大声问:“什么事?”
  可恩回答:“叫你过去帮忙。”
  他一走开,可恩拉开门,她已听到警车呜呜驶近。
  可恩立刻想到张丹没有护照,不能连累她。
  可恩对张丹说:“快,从小路步行出市区,我们稍后会合。”
  “你又怎样?”
  “快,走。”
  这时警车刺耳号角越来越近,大光灯射过来,警员用喇叭喊:“任何车辆,不准离开现场。”
  可恩把张丹推进树丛,慢慢走回车旁。
  留下车子,一查便知她在现场,离去反而不美。
  警察下车走近。
  有人倒抽一口冷气,“又是你,我见你还多于未婚妻。”
  原来他是布朗督察。
  可恩明知故问:“什么事,我出来透口气,刚想走。”
  警员奔进货仓去办事。
  接着,救护车驶到,把伤者抬出来。
  马利奥躺在担架上一动不动。
  凶手由女警带走。
  布朗督察撑着手叹着气看牢可恩,“你打算怎么样?”
  可恩微笑,“这绝对是我最后一次见你。”
  “我不介意碰到你,李小姐,但希望是较愉快的场合,你父母呢?”
  “远游,照例把我撇下。”可恩博同情。
  “你看到什么?”
  “零。”
  布朗登记她姓名地址,“回家去,李可恩,我不想再见到你。”
  可恩连忙上车。
  她的电话响了。
  “可恩,是日焺,可方便说话。”
  “日焺,我安全,我正想打电话给张丹。”
  “我在十五路与基福路交界找到张丹。”
  “你们在那处快餐店等我,我立刻前来会合。”
  “谢天谢地。”
  可恩把车驶到该处停下,奔出去与张丹紧紧拥抱。
  日焺用手捧着头,“你们两人的所作所为,吾不敢恭维。”
  可恩黯然,“是我不好,我对张丹有不良影响。”
  张丹抢着说:“是我没好好看顾可恩,有负李先生所托。”
  日焺啼笑皆非,“啊,肝胆相照。”
  可恩说:“我很累。”
  张丹说:“我也是。”
  日焺说:“我吓得胆都破:我赶到大南街时,警车、救护车,全疾驶而过,幸亏张丹的电话到了,无线电话万岁,她在小路上踯躅,我找到了她,拉她上车。”
  回到家,可恩淋浴睡觉。
  躲在电毯子底下,她仍然发抖,噩梦连连,老是怕再也见不到母亲。
  一只脚,踩进泥沼是这么容易痛苦,要拔足却是这样困难。
  醒来,她在床上发呆,可恩忽然闻到咖啡香。
  原来张丹一早已经起来,她俩不由得又紧紧拥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