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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3 页

 

  女佣很宽慰去回复许仲轩,由此可知,她的事情,全家人都知道。

  每个人都看出纰漏,只除了她。

  甄律师说:“你休息吧。”

  “我真笨。”

  甄律师这时候讲了真话:“那是所有少女的通病。”

  可晴坐在摇椅里看着天花板无比疲倦地说:“我竟误会他爱我。”

  甄律师闻言缓缓转过头来。

  “到了后来,他的确爱上了你。”

  可晴拼命摇头,“不,他是孟少屏同党,他们设下陷阱只图我的财产。”

  甄律师恻然,“这件事令你受尽折磨,你看你瘦多少。”

  可晴说下去:“一得手他们就预备私奔,只是许仲轩想得到更多。”

  “其实,他不可能得到更多。”

  可晴抬起头来。

  “你不是一直抱怨银行泄露你的财政状况吗,真是大意的孩子,我若不是你的监护人,他们若不要我加签批准,怎么会把你的秘密告诉我。”

  啊,所以甄律师什么都知道。

  “老先生替你想到一切。”

  祖父也知道她会受骗,而且,也一定会有人来骗她。

  该刹那可晴觉得整件事非常滑稽,她忍不住笑起来。

  笑到一半,掩住嘴,呵,多么像少屏。

  她俩到底在一起生活了那么久,无意之中,彼此沾染对方的习气。

  甄律师告辞前说:“当是在社会大学交学费读了一个课程,切莫悲伤。”

  可晴点点头。

  回到房间,她垂头看到自己的胸膛里去,那里,已经有一部分被掏空,永远不会复原,自此之后,她会特别沉默,以及特别自卑。

  秦可晴表面上像是恢复了正常生活。

  她转了校,在本市升读,年轻的女性巨额财产承继人,或麻或疤,或聋或痴,总有其吸引性,她又结交一批新朋友,不乏社会活动。

  她照样到会所游泳打球。

  而且,又见到了林永昌与张家洲两表兄弟。

  当时可晴闭上眼睛在晒太阳,正觉得红日刺目,刚想走回室内,有人同她打招呼。

  她一时没把对方认出来。

  “我是张家洲,记得吗?”

  可晴只得点点头。

  “听说你家私人泳池即将盖好,以后想必少见你了。”

  咦,消息传得真快。

  “几时到你家玩。”

  那年轻人似乎没有先头那么可憎。

  他腼腆地说:“我知道你不喜欢我们——”

  可晴立刻说:“我从来没有那么讲过。”

  张身后的林永昌一边搔头一边赔笑,“也许,我们是冒昧了一点,得罪你的朋友。”

  啊她的朋友,是指孟少屏吧。

  “你那牙尖嘴利的朋友呢?”

  他俩犹自心惊胆跳,可晴觉得可笑。

  “她去了升学未返。”

  “给她数落过,没齿难忘。”声音充满余悸。

  可晴看着这对永远长不大的富家子,既好气又好笑。

  “听说你的耳朵已经医好了。”

  狗口长不出象牙,来了。

  可晴点点头。

  “那多好,都听得见了吗?”

  可晴又点点头。

  识趣的人应该改变话题,可是这一对活宝哪里懂这个,继续好奇地追问。

  “听说把脑袋打开,装一枚小型电脑进去,代替神经,接通脑部,可是这样?”

  奇怪,是谁把这些事告诉他们。

  另一位接上去:“那,你不是成了科幻小说中的机械美人吗?”

  可晴这时有两个选择。

  一是谦逊地答:哪里哪里,不敢当,不敢当,可是她选了另外一个答案。

  她笑笑说:“可不是,为了配合,我还换了头颅,晚上睡觉时,把头一旋,拧下来,放一边,不知多方便。”

  林永昌与张家洲张大了嘴,随即颓然,“秦可晴,你仍然不喜欢我们。”

  可晴看着他俩,“我有那样过吗?”

  他们两兄弟见毫无进展,彼此抱怨着走开。

  可晴坐在帆布椅上,先是发呆,后来才想:咦,怎么会有兴趣奚落人,难道是痊愈了?

  不,伤口仍在,只不过,人总得活下去,往前进,她也不例外,岂可为一次失意永久沉沦。

  一当有空闲,她便惆怅地怀念许仲轩的大手,她最迷恋握住他双手该刹那,以后,无论碰到什么样的人什么样的事,都不会有那种感觉。

  以后,她再也不会由衷地笑出来,世上已没有剩下有什么值得笑的事。

  她渐渐接受事实,替祖父清理遗物。

  衣物,都捐到慈善机构去,书报杂志,通知公立书馆人员来鉴定,看他们要不要。

  还有些零星古玩图章石头,都赠予甄律师。

  一只锁着的抽屉,只有可晴知道锁匙在花瓶里,轻轻打开,发觉什么都没有,只有几封信。

  信封上是老先生的字迹,上面写着:给可晴的信,另一行小字:每年拆开一封阅读。

  可晴大奇,数一数,只得十封信。

  她脱口而出:“那么,十年之后呢?”

  第十封信壳上注明:至此你应该长大,不必祖父再给你忠告。

  可晴忍不住落泪,立刻拆开第一封信阅读。

  “妹妹,记住,坚强乐观地生活,从各种经验中学习成长,祖父永远爱你。”

  短短几句,毫无新意,像那种老式日记本子上每页底下的醒世恒言,可是由祖父亲笔写出,可晴感觉完全不同。

  她握紧信纸,默默流泪,却得到了新的力量。

  甄律师推门进来,“可晴,你又哭了。”

  可晴马上抹干眼泪。

  “到底年轻,肿眼泡也好看。”

  “有事吗?”

  “今日,存款被打回头。”

  “什么?”

  “孟少屏拒收秦氏酬劳。”

  “不是自动存入户口吗?”

  “她结了户口。”

  “人呢?”

  “不知所踪,管它哩。”

  可晴沉默,少屏仍然有强烈自尊心,与自卑混在一起,致使她做不成好人,也不能彻底变一个坏人。

  “你不是替这种人担心吧?”

  可晴摇摇头。

  “她比你机灵聪明百倍,哪愁出路。”

  可晴不语。

  “许仲轩的建筑公司生意不错,你不会相信,他把你视作合伙人,每月账目一清二楚,租金、利息、利润,全部付给你,你说奇不奇。”

  可晴不发一言。

  甄律师忽然说:‘有无考虑过原谅他?”

  可晴牵牵嘴角。

  她听懂甄律师弦外之音:一个像你这样的女子,找对象也实在不容易,糊涂一点,彼此迁就,也吃亏不到什么地方去。

  多么世故合理的看法。

  可晴笑而不答。

  甄氏咳嗽一声,“以后再谈吧。”

  可晴却说:“甄律师,我希望你以后都不要再提这种事。”

  甄律师忽然即刻道歉:“是我冒昧了。”

  这倒叫可晴意外,他从前死不认错,觉得管教可晴是天经地义的事。

  他又加一句:“你长大不少,经一事,长一智。”

  可晴感慨地:“只有一件事我永远肯定:你终身是我良师益友。”

  甄律师感动了,“是吗,我不是那多管闲事,噜噜嗦嗦的中年汉吗?”

  “当然不。”

  多年来的精诚没有白费。

  佣人过来说:“图书馆派了人来。”

  甄律师问:“可是把旧书捐出去?”

  “正是,祖父说,他一切身外物都可以捐赠,公诸同好。”

  “他的确豁达,非常人可及。”

  可暗送甄律师到门口。

  小会客室已坐着一位年轻人,粗眉大眼,只穿卡其裤与白衬衫,但是朝气勃勃,惹人好感,一见可晴,立刻递上名片。

  可晴低头默读:政府助理图书馆长屈展卷。

  她不禁露出一丝微笑,多么贴切的名字,家长像是一早就猜到他会与书本结下不解之缘。

  “谢谢你走这一趟。”

  “不客气。”

  “请随我来。”

  可晴带他进书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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