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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3 页

 

  “我却已经下定决心。”

  程功欷歔地问:“为什么夫妇不可一生一世相处?”

  程真笑起来,“因为世上有生离死别。”

  程功也笑了,“我还需努力自己的婚姻呢,少论断人为妙。”

  程真像是听到什么,她侧起耳朵,“谁的车?”

  程功走近窗查看,“没有车。”

  她诧异,母亲在等谁?

  程真忽然说:“是辆吉普车。”

  程功笑道:“吉普车早已归还董则师,汤姆说他把车子卖掉了。”

  程真明明听得引擎声,亲自在屋前屋后都看过,才相信那是幻觉。

  程功看在眼内,不动声色,“累了,早点睡。”

  “你讲得对。”

  程功走后,程真仍然忐忑不安。

  在电视机前,守至凌晨,忽然听见有人按铃,立刻去开门。

  门外站着的正是孙毓川。

  她见了他,身心舒泰,不顾一切地拥抱他。

  他俯下头,在她脖子呵气哈痒。

  她想,他与她居然进展到这一地步,真正难得。

  她听得自己说:“我思念你。”

  他回答:“我何尝不是。”

  她埋首他怀中,不欲放手。

  正缠绵间,忽然有人叫她。

  程真回首说:“不要理我,不要理我。”

  可是叫他的人越走越近,“阿姨,阿姨。”

  她惊醒,看到小川站在她对面,原来适才一切均是南柯一梦,天色已亮,她在长沙发上睡了一宵。

  她怔怔地看着小川,摹然想起杜丽娘游园惊梦,魂离肉身一事,不禁恍惚起来。

  “阿姨,有人找你。”

  “谁?”

  “是我。”

  程真转过头去,看到站在身后,笑吟吟的正是袁小琤。

  不知怎地,程真惊出一身冷汗,怔怔地看着袁小琤,不知所措。

  小川发觉了,“阿姨,你脸色甚差,不舒服?”

  程真撑着起来问袁小琤:“什么风把你吹来?”

  “我去纽约与毓川会合,碰到你的一位朋友,叫毓川替你带礼物来,我立刻自告奋勇。”

  程真强笑问:“是谁呀?”

  “她叫刘群。”

  礼物用油皮纸包着,一大捆,一看就知道是书报杂志之类,本来最受程真欢迎,但是此刻她心绪不能归一,无心拆阅。

  袁小琤倒是很风趣,说道:“礼重人意重。”

  程真背脊爬满冷汗。

  小川忍不住说:“阿姨,你可是病了?”

  袁小琤过来,忽然亲呢地替程真探一探热,程真避都避不过。

  只听得袁小琤笑说:“唷,额角滚熨,要快看医生。”语气十分愉快。

  程真忽然明白了,袁小琤一点都不糊涂,她什么都知道。

  程真怔怔看着她。

  “毓川与我,下星期在台北见面。”

  这时,连赵小川都发觉客人来意不善,他虽然不知首尾,可是也懂得说:“这位女士,我阿姨有点不舒服,改天再招呼你。”

  袁小琤仍然笑吟吟,“不用客气,我们是邻居,改天再见。”她清脆地笑。

  袁小琤转头向大门走去。

  小川关上门歉意地说:“阿姨可是我不应放她进来?”

  “不,”程真说,“不关你事。”

  她欲站起来,可是双腿发麻,接着,眼前也黑了,人很镇静很清醒,身体却渐渐软倒在地。

  小川急急过去扶她。

  程真已不省人事。

  醒来之际身在医院。

  知觉一点一点恢复,却无力说话。

  坐在床沿的正是那大孩子赵小川,好人有好报,小川即时报恩,照顾阿姨。

  程真一醒,仪器立刻响起,看护随即进来。

  小川握住她手,“阿姨,我马上去通知姐姐。”

  程真颔首,小川立刻出去叫人。

  看护微笑,“你今天怎么样?”

  程真张嘴,喉咙沙哑,“很好,发生什么事?”

  “肺炎,已不碍事,一星期后可以出院。”

  程真十分遗憾,“不是什么严重的事哎?”

  看护诧异,“肺炎可引起若干并发症,足以致命,不容轻视。”

  门一开,程功抢进来,见到程真无恙,泪如泉涌,伏在她身上。

  看护看见说:“有这样的弟妹多好。”

  程真点头,“你可以再说一遍。”

  看护吩咐,“让病人多休息。”

  程真轻轻说:“还不去上学?”

  程功与小川连忙应:“是,是。”可是双脚不动。

  这时,汤姆曾推门进来,程真微笑,真好,现在还多个女婿,他抱着鲜花及两瓶健康饮品。

  嘴里抱怨:“人人移民后都身广体胖,你怎么会倒下来?”

  他开了葡萄糖水瓶子递给程真,程真一嗅,知是白兰地,略喝一口,不动声色,旋紧瓶盖,这女婿有点意思,程功总算眼光不错。

  刚想说几句好话,病房门又推开,这次来人是董昕。

  汤姆立刻识趣地说:“孩子们,我们且回避一下。”

  他们三人退出去。

  董昕走向窗前,“你看你。”

  恶人先告状。

  程真没好气,“你看你才真,人财两失,不知所云。

  董昕沉默了。

  程真后悔讲出那么难听的话来,连忙喝两口酒。

  她问:“你来干什么?”

  “文件准备好了。”

  “为什么不带来医院给我签署?”

  “待你出院再说吧。”

  “多谢宽限。”

  “程真,”他看住她,“孙毓川这个名字,对你有无特别意义?”

  第九章

  程真虽在病中,思维却保持清醒,已经分手,还想知道更多,董昕真正食古不化,于是程真略略露出三分茫然,“孙太太对你那幢房子有不满之处?”

  董昕自然不会那么容易放过程真,“有人看见你俩见面会晤。”

  “孙太太来请教我种玫瑰之道,我只得把我们的园丁介绍她。”

  “不是她,是他。”

  “园丁哲利?他一向是定期十天来一次的。”

  说到这里,程真已忍不住露出笑意。

  董昕凌厉地看着她,“好,我只当没听过谣言,我的律师说,如果我彻查,且找到证据,我的财产不必。”分你一半。”

  程真终于忍不住,“董昕,你省省吧,开口闭口你的身家,你有多少钱,你尽管自己留着傍身吧,这上下我靠女婿女儿,也足够吃一辈于,别忘记我还有一双手,快走,好让我耳根清静。”

  董昕无言,转身就走。

  程真这才发觉他瘦了不少,气色欠佳。

  这是她最后一次见他了吧?

  到后来,总是斗讲世上最难听的话,使对方经历人间至大的难堪。

  所以,如果爱一个人,千万不要与他同居或是结婚。

  维持一个辽阔的距离,偶遇,可以爱慕的目光致敬,轻俏温柔,不着边际地问:“好吗?”一年一次已经足够。

  程真落下泪来。

  取过镜子一看,病榻中的她十分枯干黄瘦,这副样子,只配见她不爱的人,不相爱有不相爱的好处,什么顾忌都没有。

  她歪在床上睡着了。

  再醒来,看见有人背窗而立,穿深色西服,程真咳嗽一声,那人转过身来。

  程真露出失望的神色。

  那人诧异问:“你在等一个人?”

  程真点点头。

  “我是你的主任医生史密夫。”

  “你好,医生。”

  “那人,他没有来?”他替她做检查。

  “没有,医生。”

  “没问题,康复后你会找到更多新朋友。”

  “我也这样想,医生。”

  “我的忠告是,天气寒冷时,最好躲在室内,以免细菌乘体弱入侵。”

  “是的,医生。”

  他拿起葡萄糖瓶子,“这种饮品,出院再喝。”

  程真无奈苦笑。

  她住了四天就出院了。

  程功与小川一起照顾她。

  这使她很得意,“看,不费吹灰之力便得到一双好子女。”

  各有前因莫羡人。

  回到家中,看到一式一样的考究花篮排开共有五只,“谁送的?”去看卡片,见写着袁小琤三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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