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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7 页

 

  “百川,你听我说,百川——”

  他忽然嚎叫起来,声音中充满悸惧,看护闻声进来,替他注射,一边把程真与刘群赶出病房。

  程真颓然,“我明天再来。”

  “我送你回去。”

  “我有车。”

  刘群一怔,“谁的车?”

  程真不会瞒刘群,“孙毓川。”

  刘群不语,看着天空,叹一口气,“程真,你爱怎么样就怎么样吧,你看生命何等脆弱,能快乐且快乐。”

  程真点点头。

  她请司机驶到琴瑟路她娘家去。

  与母亲寒暄几句讲好改天吃晚饭就走了。

  在车里问司机:“这个台风,叫什么名字?”

  司机答:“叫奥菲莉亚。”

  程真一怔。

  过些时又问:“刮得成吗?”

  “已经远离本市直赴海南岛。”

  程真松口气。

  到了公寓司机说:“孙先生吩咐我明早九时来候。”

  程真说:“不用了,我自己有办法,你替我向孙先生道谢。”

  司机仍然笑吟吟,“孙先生吩咐我在这里等。”

  程真忍不住问一句:“他人呢?”

  司机老老实实回答:“我不知道。”

  程真这才取过简单行李回熟悉的小公寓,宾至如归,推开窗,邻居搓麻将的声浪排山倒海而来。

  她一看表,十一点半,大乐,探头出窗,大声叫:“过了十一点了,再不住声,要报警了!”

  接着听到邻居喃喃咒骂声,到底收了牌局。

  程真觉得无限亲切,取出新鲜床单铺好睡上去,室内十分清洁,想必是母亲定期着人来收拾。

  分期付款买这幢公寓之际还没认识董昕。

  那时年轻,真怕会在这个丫角终老,一到假期,连个说话人的都没有,慌忙地四处约会亲友,多委屈迁就她都肯……真傻。

  现在只希望可以躲在这里一辈子。

  程真淋浴更衣,累,但是睡不着。

  刘群拨电话来,“我知道你还没睡。”

  “想起老赵,心头上仿佛压着一块大石,”程真难过,“几时我们这些人不必身后萧条就是大跃进了。”

  刘群说:“你不用,程真,董昕会好好对待你。”

  “我与董昕已濒临分手。”

  “他要面子,他是大男人作风,他一定会替你料理后事。”刘群看得很准。

  程真啼笑皆非,“谢谢你,我自己也有能力。”

  “老赵的孩子还小,而且还有三个,吃起来穿起来非同小可,差不多大小,又得齐齐缴付学费,这年头养孩子决非农业时代加双筷子那么简单。”

  程真无话可说。

  “我们此刻在进打捐募运动,你捐个十万八万吧。”

  程真落下泪来。

  “哭什么,你又不是拿不出来。”

  “我明日交支票给你。”

  “程真,好心有好报。”

  “我不要酬劳,我只想像儿时那样无忧无虑睡一觉。”

  董昕的电话跟着来了。

  “刚才我已经打过,没人听,你还没到家。”

  “谢谢你关心。”

  “赵百川如何?”董昕问。

  “你记得这个人?”

  “记得,在我俩婚礼上,他大肆抨击政府,众亲友为之侧目,一家五口,占了半张桌子。”

  “是,是他。”

  “最大的孩子今年才十五六岁吧?”

  “不错,刚要进大学,这才叫人难过。”

  “你尽量帮他忙,我支持你。”

  程真感激,“董昕,在这种事上头,你还是黑白分明。”

  “好好休息,替我问候妈妈。”

  程真或许会后悔结婚,但是她不会后悔嫁给董昕。

  第二天一早她带着现金支票出门与刘群会合,才九点多,街上已经人挤人,肩摩肩,程真把手袋挂肩上,用手紧紧握着,习以为常,她知道她到家了。

  昨日那辆车果然在门口等她,她上车,与司机打招呼。

  在约定地方见到刘群,“来,我们去吃道地广东茶。”

  嘈吵的茶楼,说话几乎听不清楚,可是谁在乎,程真迅速填饱肚子。

  声浪分贝已达不健康程度,可是填充了程真空虚的心灵,她在这里长大,市内所有缺点都属理所当然。

  她俩随即去探访赵氏。

  赵太太双目如鸽蛋般肿,已无言语。

  刘群对她说:“我陪你去把捐款存入户口。”

  她们去了,程真与老赵单独相处。

  程真把报上头条读给他听。

  老赵情况比昨夜好得多,面露笑容,可是双目深陷,形容枯稿,已不是当日那个老赵。

  “几时做手术?”

  老赵要过一刻才答:“医生说不用了。”

  程真立刻明白,握住老赵的手。

  “我现在想开了,安静等待那一天来临,程真,他朝汝体也相同,不过,遗憾的是,看不到三个孩子结婚生子。”

  程真毫不犹疑地说:“一定出人头地。”

  “替我看着他们。”

  “我会的。”

  “程真,听说你特地回来看我。”

  “我是闲人,不比他们,他们忙得死去活来。”

  “我后悔没有抽多些时间出来陪伴家人。”

  “用懊悔,将来在天国相聚,有更美好时日。”

  “程真,我们会到天国去吗?”

  “你肯定会,老赵,你是公认好人,我,我就差一点了,”程真颇有自知之明,“我太爱恶作剧。”

  老赵居然被程真引得笑出来。

  她一直握着他的手。

  这些年来,她以为她对死亡已经颇有认识,可是老同事要提早告辞,她还是一样伤心。

  接着,老赵的三个孩子来了,最小那个还带着书包。

  程真说:“我明日再来。”

  “程真,不用了,你回去吧。”

  “我陪你一个星期,不用讨价还价。”

  刘群陪着程真到赵家与赵大太聊到生活细节,逐一商讨解决办法。

  “把大儿送到加拿大来读书吧,”程真说,“我负责这三年开销,届时程功已毕业,她可来接棒,做司机管接送,还有,跑跑腿当当差。”

  赵太太无言,只是落泪。

  “你放心,他出了身,自然会照顾弟妹,日子会熬过去的,坚强点。”

  忽然之间,话说不下去了,程真站起来,离开赵家,上车,看到座位一侧放着一大箱香槟。

  她如获至宝,取过一瓶捧在怀中。

  司机说:“孙先生唤人送来。”

  如一直有人赞助香槟,真不在此生。

  “替我向他道谢。”

  “程小姐,他说今日下午到府上见你。”

  程真吓一跳,“今日下午,几点钟?”

  “他没说时间。”

  岂有此理,下午可以自一时至五时半,整整四个半钟头,如何守候?

  第七章

  程真发呆,等,还是不等?

  最好召一桌麻将,一边搓一边等,不至于浪费时间,这是妇女们打牌的至大原因?

  车子到了家。

  司机帮她把酒抬上去。

  他要她等。

  她得急急想个对策,正是,等亦不是,不等亦不是。

  一看钟,已经一时半,如果不等,要赶快出门才是,正在犹疑,门铃一响,莫非他决定早到?

  一打开门,却是母亲大人驾到。

  程真安下心来,这下子名正言顺可以留在家中。

  母亲絮絮发言:“你又为哪个闲人两肋插刀?”

  “你益东家帮西家,总是不理自家。”

  “董昕为什么没同你回来?”

  程真呆坐着,不知自己年纪大了会否变成这样唠叨,对程功的琐事管个不休。

  整个下午都被她噜苏殆尽!

  看看表,已经五点多,程真送母亲大人下楼。

  司机还没下班,顺便载老人一程。

  程真在附近溜达,在潮州食肆中买了半斤熟花生,用来送酒,最好不过,她喜欢这些小食店与角落士多,她缓缓踱步回家。

  到家门看见一个人蹲在她门口。

  闻脚步声他抬起头来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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