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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8 页

 

  电话响了。

  “展航,我是英叔叔。”

  “最新情况如何?”

  “我已见到你母亲。”

  “开了口没有?”

  “说了。”

  “答案呢?”一定不成功,否则语气一定兴奋得多。

  “她婉拒我。”

  不知怎地,展航十分高兴,他为母亲骄傲,一般人心目中最好的归宿,母亲却留有余地,并无受宠若惊地全情投人。

  虽然,连展航都觉得她有点傻,错过这次机会,以后更难了。

  “她说,维持目前的关系最好。”

  “你的看法呢?”

  “结了婚,心比较定。”

  展航笑了。

  “回来再与你详谈。”

  “你这么快回来?”

  “业务实在放不下。”

  他的声音虽然十分平静,但听得出泄了气,遭遇到很大的挫折。

  于展航却愉快得不得了,“再见,英先生。”

  他把手上的啤酒一饮而尽。

  这是近年来最值得庆幸的事:母亲仍然留在于家。

  他欢呼一声,忽然觉得累,扑倒在床上,一旦松弛,眼皮抬不起来,他睡着了。

  母亲去了度假,屋子无人收拾,已经有点乱,地上有瓶瓶罐罐。

  正在憩睡,展航听见轻轻的当当一声

  谁,谁踢到啤酒罐?

  他睁开双眼,看到窗帘微微拂动。

  展航有点高兴,“爸,终于见到你了。”

  可是门角有人说:“不,是我。”

  那人轻轻走出来。

  她穿着灰色衣裤,脸上一丝化妆也无,面孔比常人苍白,非常瘦削,才巴掌大小,楚楚动人。

  “啊,是你。”

  她点点头,轻轻走近。

  “你是怎么进来的?”

  “门大开着。”

  “我明明已经锁上。”

  “进人你的心扉,并不困难,你总是在等我。”

  展航看牢她,她说得完全真确。

  “你搬到什么地方去了?”

  “想躲开你。”

  “我己知道真相,那夜醉酒驾驶者不是你。”

  她苦笑,“可是我是共犯,我们酒后在车中争吵拉扯,导致意外。”

  “为什么替他认罪?”

  “金钱。”

  “真的那样重要?”

  “我有家庭负担。”

  “送小提琴给我的人,也是你吧。”

  “是,我亦为于家争取到最高赔偿。”

  “你可有见我父亲最后一面?”

  “我只躲在一角战栗。”

  “他可有遗言?”

  “我不知道。”低下了头。

  她缓缓走近。

  展航伸出手去,触到了她的脸,冰冷,滑腻,不像是真人。

  他长长呼出一口气,轻轻拥抱她。

  她忽然调笑,“手势那样纯熟,真不像少年人。”

  展航答:“我经常练习。”

  她轻笑,一颦一笑,都有摄人魅力,似某种吸人魂魄的精灵。

  展航的脸轻轻埋在她柔软洁白的颈弯里。

  这时,刺耳的铃声响起来。

  展航一跃而起。

  啊,原来是个绮梦,他的手指触摸嘴唇,余香仍在,令他发呆。

  门外的人不耐烦了,大力拍门,“展航,展航,为何锁门,你在屋内吗?”

  他听真了声音,大喜,“妈妈,妈妈。”

  象个小孩般奔向大门。

  站在门口的正是于太太。

  展航忙着把母亲的行李搬进屋内。

  于太太一看室内,“哗,如此脏乱,可见妈妈仍有存在价值。”

  “妈妈,你回来了。”

  于展航泪盈于睫,失而复得,是世上最高兴的事,慈母险些成为英夫人,叫他饱受虚惊。

  他搂着母亲一起坐下,许久没有这样亲切。

  “给我做杯茶。”

  展航到厨房找到茶包,把茶杯放进微波炉煮开。

  于太太看见摇摇头,“还是让我来吧。”

  展航把头放母亲肩膀上。

  “还不打电话叫清洁公司来开工?”

  “妈,为什么拒绝英先生?”

  于太太一怔,“怪不得这样开心,怪不得这样开心。”

  “是,但,我会尊重你的选择。”

  于太太捧着茶杯良久,才缓缓说:“我不惯服侍其它人,只你们几个已经足够。”

  展航十分感动。

  于太太忽然说:“谁来过?屋内有股异香。”

  “玉枝。”

  “不,不是玉枝,她才不会用这种香水。”

  “没有其它人呀。”

  于太太又嗅了一嗅,看了展航一眼,“慎交女友。”

  展航笑了,“真的无人来过。”

  然后,他自己也踌躇了,是吗,没有人来过?一时间分不清梦景与真境。

  正在恍惚,母亲已着手收拾家居。

  中年的她不想停,也停不下来,她不想离开这个家再走到另外一个家去习惯新环境,学习新规矩。

  也许一早起来就得打扮整齐,挂上笑容向新伴侣称呼早安,打点早餐,驾车送他去上班,等他返来,他未说累,她也不好意思打盹……

  他有全套亲友盼望认识她,把义务与责任加在她头上,金睛火眼瞪着这个找到第二次归宿的女人:真幸福,伟大的英某没嫌她是名寡妇……

  约会是约会,至于再婚,不必了。

  能够这样潇洒豁达,不外是因为身边还有节蓄。

  她慨叹,当年,舍弃官司换取赔偿,可见是正确的选择。

  替展航做一切脏工夫都是甘心的,一边唠叨着他老像幼儿:永不懂收拾,睡房似垃圾岗,可是一边喜孜孜做得一身是汗。

  她会爱别人似展航一样多吗,不可能。

  她愉快地同展航说:“看到孙儿的感觉,奇妙得讲不出来,抱着不愿放下。”

  展航微笑。

  隔一会儿于太太说:“不过,英假使邀请我跳舞,我仍然会赴约。”

  展航附和地回答:“那当然。”

  很快,英维智会觉得累,届时,就会着女友回家,他想找个人照顾他起居,不是晚晚出外跳舞。

  展航到这个时候才晓得幸灾乐祸的感觉是那样好。

  九月八日是大日子,展航终于摆脱中学生身份。

  一走进大学校园,他觉得沧桑地海关天空,经过那么多事,他都以为自己有廿八三十了,没有,仍然没有选举权,到了酒吧,酒保仍然不肯卖酒给他。

  真窝囊。

  母亲送他到注册处,“祝你有一个新的好开始。”

  展航颔首。

  然而一转身,他就看到一个穿灰色套装苗条的倩影,细腰,婀娜,他震惊。

  追上去,手非常冒昧地搭到她肩上,她转过头来,呵,是另外一个人,脸容比较健康,但是有同样魅影憧憧的大眼睛。

  他道歉:“我认错人了。”

  那年轻女子笑笑走开,呵魅由心生。

  这时,轮到别人把手放在他肩上。

  “于展航,记得我吗?”

  他看着那少年人。

  谁,这么脸熟,他一边微笑一边追溯。

  “展航,我是李伟谦。”

  是他,竟是他,又见面了,兜兜转转,老朋友又到了眼前。

  展航不由得拥抱他,两人都觉得重逢是好事。

  “你怎么会看到我?”

  伟谦答:“老规矩,朝女孩们窃窃的眼光看过去,还有谁,还不是老好于展航。”

  展航笑,“你还是老样子,仍喜打趣我,哪里有什么女孩子,快告诉我,读的是什么科。”

  李伟谦忽然黯然,“展航,我家发生许多事。”

  展航一怔,与他坐下来,“你家亿万身家,会有何事?”

  “家里环境窘逼。”

  “开玩笑!”

  “于展航,你这人五谷不分,不管世界去到何时何处,专长迷晕女生,其它一概不理,东南亚经济崩溃你可知道!”

  “你家生意是上市公司,股民遭殃而己。”

  “你懂什么,垃圾股你听过没有,只值几个仙,一样要结束营业。”

  展航大惊,“怎么会到这种地步?”

  “投资失误,以为花常好,月常圆,花费无法控制,出了纰漏,又不知修补。”

  展航张大了嘴。

  这时,注册处叫出他名字,他连忙交上学费支票,看,也并不是有教无类,必需付出代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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