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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5 页

 

  我才抬起头,盼妮惊惶的推门进来——

  “爸爸,盼眯不对了!”

  瑞芳慌忙站起来,“她怎么了?”

  “她跌在地上,我拉她起来,她——”盼妮哭出来。

  我奔出去看盼眯,她小小的身体蜷缩在地上,我跪在地上触摸她的鼻息。

  我说:“快叫救护车,快!”我伏在地上替盼眯做人工呼吸。

  救伤车来之前,我们三个人都蹲在地上看护盼眯。屋子里静寂一片,只听见我把气吹进盼眯鼻子与咽喉里的“丝丝声。”

  瑞芳急得额角上冒出豆大的汗珠,脸色煞白。

  我悲哀惋惜地想,完了,我的孩子完了,心如被无形的手摘去似的。

  救护车呜呜的停在门口,盼妮去开门,救护人员抬着担架进来,替盼眯实施心脏按摩。搁上氧气面罩,把她拥上车子。

  瑞芳双足发软,我扶她进车子,嘱盼妮守在家中。

  盼眯到了急救室,靠仪器人工呼吸,医生检查完毕说:“孩子的脑部将于数小时内死亡。”

  瑞芳听了先是一怔,然后号啕大哭起来。

  我只是不服气,跟医生辩说:“可以动手术!她脑部中有瘤。”

  医生打断我,“太迟了。”他斩钉截铁地:

  瑞芳抓住我说:“宋家明!我要找宋家明。现在只有他可以救我们!”

  “不过他在瑞士!”我也只觉得他是惟一的救星。

  “不,”女人到急要关头往往有超人的勇气,“也许他在纽约,我要回家打电话给宋家明:“

  “我与你一起。”我说。

  “不,你留下来,”她按住我,“我一定会找到宋家明。”

  她不待我回答,飞奔出去拿车子。

  我追在她身后,“你开车当心:“

  瑞芳把车子开得像火箭一样射出去。

  我回到病房,在盼眯身边坐下。

  她小小躯体放置着庞大的仪器,仪表上记录着她的心跳与呼吸。

  我掩着脸。度日如年地坐着等侯瑞芳带来宋家明的消息。

  女护士进来,好心的安慰我,我一个字也听不进去。我只想到盼眯在短短几年中给我们带来的欢愉,现在她要离开这世界了,还没有活过,她便要离开我们,多么无辜的生命。

  女护士轻轻的说:“她不会有痛苦的。”

  我抬起头说:“呀,小姐,但她不是你的女儿。”

  年轻的女护士歉意的微笑。

  静寂的走廊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我马上迎出去,瑞芳气急败坏的拉住我:“我找到他了,他马上来!”

  “啊!”我绝望中看到救星一般,“他在纽约?”

  “是,他带了保罗马上来,不许别人跟随他。他己联络到这里的院长,叫他们准备手术室。”

  我说:“院长呢?”

  一位穿白色医生袍的长者匆匆忙忙走过来对我们说:“你的女儿已经死了,何必还劳动宋大夫呢?”

  瑞芳与我嘴唇哆嗦,浑身颤抖,说不出一句话。瑞芳拥着我哀号。

  我乱嚷:“宋大夫已经赶着来了,你们不准把仪器拆掉,不准,听见没有!”

  我的肩膀搭上一只大力的手,我转头一看,是宋保罗。

  “保罗。”瑞芳灰败地扑向他。“宋大夫呢?”

  “在病房里。”

  我们一行人进到房里,看见宋家明在检查盼眯,他抬起头来说:“为什么乱嚷哭泣呢?孩子不是死了,是睡着了。”他的声音水远低微镇静。

  我扶着瑞芳坐下来。

  院长发出嗤笑。

  宋家明说:“准备手术室。”

  宋保罗对我说:“先回家去,有好消息马上通知你们。”

  瑞芳说:“我情愿坐在这里等。”

  保罗说:“只要信,不要怕。”

  瑞芳走不到两步,忽然瘫痪下来,先头那个好心的护士连忙赶过来扶起她。瑞芳暗暗的饮泣。

  我对保罗说:“我们又见面了。”

  保罗点点头,神情如昔,像是已经忘记马可的事。

  我不敢说话,也不想多说,只能够闭上眼睛休息,瑞芳把头靠在我肩膀上,眼睁睁的看著墙壁上的时钟。

  手术进行了四小时。

  宋保罗始终维持原来的姿势,动也不动的坐着。

  我手掌开始渗出冷汗。

  还要多久呢?

  天色已经黑了。

  我跟瑞芳说:“去关照盼妮一声,叫她不要惊慌。”

  瑞芳虚弱的站起来去拔电话。

  保罗说:“时间差不多了。”

  宋家明推开手术室的门走出来。

  我连忙站起来,惊恐地看着他,心像是要在胸口中跳跃出米。

  他点点头,“孩子从今起完全正常了。”

  我听见身后有重物坠地的声音,转头一看,瑞芬昏到在地上。

  盼眯康复得很快,可是她的智力仍然逗留在幼稚的阶段,脾气极坏,喜欢摔东西、吐涎沫,喉咙经常发出不规则的声音,像只受伤的小动物。

  盼妮失望的说:“眯眯怎么会变成这样?”

  我知道她心底下想说:还不如从前好。

  我们把眯眯送到特别护理学校去,临走时她踢打、挣扎、哭号,并且差点将我手臂上的肉都咬掉一块。

  瑞芳眼睁睁地看着特别护士把孩子抓走,叹一口气。

  一切要看孩子进度如何,才能决定她什么时候可以回家。

  我精疲力尽,一方面经理人还来催我要书,我说:“宣布我退休吧,我吃不消了。”

  瑞芳回香港娘家去休养,留下盼妮陪我。

  一夜我在床上辗转反侧,起床找水喝,看到盼妮坐在客厅一角,黑墨墨地没有开灯。

  “你在干什么?”我问。

  她抬起头来,“爹爹,我们上一次谈话,是什么时候?”

  “我们一直有说话,你是什么意思?”

  “爹,”她的声音很小,“我的意思是,真正的谈话。”

  “你有困难?”我坐下来。

  “爹,马可在什么地方?”

  我一震。

  “他死了,是不是?”

  我沉默一会儿说:“是的。”

  盼妮点点头,“我猜得到。”她的声音很疲倦。

  “听我说,盼妮.马可跟我们不一样,你与他在一起,不会有幸福,最平凡的生活才是最快乐的生活,他要你记念他,你记得他便可以了。”

  盼妮流下眼泪。

  “盼妮,女儿,你已经长大了,告诉我你会坚强起来。”

  她掩着脸哭。

  我从没见过大女儿哭,一向她都是快乐得没有脑筋的那种大孩子,制造噪音专家,盼妮是不哭的。

  “女儿,”我把她拥在怀内,“人生总有不如意之处。”

  她呜咽说:“至少你与母亲是快乐的。”

  “嗳,希望长久如此。”

  盼妮陪我到教导院去探望盼眯。她进展得快,教师们都说她聪明,她头发长度犹如一个男孩子,已能够洗脸、穿衣、读生字,然而脾气出奇的坏,一不开心便坐在地上哭,打人,不肯进食。

  教师笑说:“换句话说,她与其他所有正常的儿童一样。”

  我吃惊问:“儿童都那么邪恶?”

  “先生,”教师说,“他们简直是恐怖的动物。”

  我与盼妮得意地笑,至少小眯从今以后不会输给任何人。

  这一段日子之内,我与盼妮非常接近,天天晚上与瑞芳通电话,报告眯眯的进展。我令瑞芳安心留在娘家搓麻将,她回来,反而会增加我的负担,要我照顾她的心理状况。

  瑞芳的爹来看我。

  岳父永远精神奕奕,雄心勃勃,他说:“邻国要打仗了,你知道吗?我最近忙着决策,”他很兴奋,“看我的船能不能参予这件事。”他像刚创业的小伙子。

  我心一动,向他打听时局。

  “你瞧,动乱已经开始,”他一连举了好几个例子。“都是有安排有计划的,又有西方大国支持,这件事予我很大的挑战,少堂,你等着看,我宝刀未老呢。”他仰起头呵呵大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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