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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想上前去谢她,但是他们夫妻俩全神贯注的在下棋,我不好意思打扰。

  我只是看着他们两个人。同时又担心宋夫人会忽然转过头来,更担心她一转过头来,而我看到的只是个姿色平常的女人。

  棋盘上正在比气,已到“长气吃五眼”的结果。白子尚有两口气,而黑子也只有一口气了。

  宋夫人执白子,宋家明执的是黑子,看样子这盘棋还有得下的。

  我正看得入神,宋路加又回转来,看见我还坐在那里,向我笑笑,故意地轻轻咳嗽一声。

  宋家明这才抬起头来发现我。他马上笑着站起来。

  我刚想与宋家明打招呼,宋夫人却缓缓的转过头来。

  我一看到宋榭珊的脸,便呆在那里,连话都不会说了,只见她脸色苍白,若有病容,脸上无半点血色,更显得清雅绝俗,姿容秀丽无比,世人常以美若天仙四字形容女子之美,天仙究竟如何美法。谁也不知,此时一见宋榭珊,我心头不禁涌出“美若天仙”这四个字来。她肌肤晶莹如玉,周身犹如笼罩着一层轻烟薄雾,似幻似真,实非尘世中人。

  我不知道呆了多久,发觉宋家明已紧握着我的手。

  我连忙镇静下来,结结巴巴地说:“宋太太,那次在海德公园真是难为你了,不知伤得可重?”

  宋家明低低说:“小事情,小事情。”

  这时瑞芳也下来了,她看到宋榭珊,跟我一般的呆住半晌,然后就急急地与她握手道谢。

  宋家明问:“小盼眯呢?”

  瑞芳答:“睡着了。”

  瑞芳的应对姿态非常得体,但是在座的人都看得出她对盼眯医病这件事是紧张的,甚至可以说她这次在圣诞到瑞士来,百分之九十九是为了替盼眯动手术。

  当天晚上我们看到了约翰、保罗与路加。他们三兄弟侍立在宋家明夫妻身边,的确恭敬有加,但却又没有下人的意味,我注意到当宋氏夫妻坐下的时候,他们三兄弟仍然站立。只有吃饭的时候,大家才一起坐。

  马可没有回来。

  宋家明决定第二天清晨,赶在节日前替盼眯动手术。

  瑞芳在客房里难以成寐。

  我坐在那架翡翠屏风前与她谈别的事。

  我说我一生中没见过美女,其他的女人看上去只要顺眼便算是美女,可是宋榭珊的容貌能够令人为她赴汤蹈火。

  瑞芳说:“她一整夜除了微笑,并没有说过一句话。她美是美丽,可是不像活人。”

  我点点头。

  “连年龄都看不出来,说她二十五可以,三十五也可以,毫无蛛丝马迹可寻,整个人是一幢大理石像,”

  我问:“她今天可没有戴首饰,她镶了那么多首饰干吗?”

  端芳说:“这倒可以理解,我也不戴首饰。咱们家到底也不是暴发户,女人们上超级市场也得戴着几百卡拉钻石。”

  我打个呵欠。

  “如果他们真是我们想象中的他们……”瑞芳说。

  我说到正题上去:“你是决定要为盼眯动脑部手术?”

  “是。”

  “女儿是你生的,”我说,“这种决定由你来做比较好。”

  瑞芳把宁波人的倔强施展出来,“我知道危险程度强,但是我已经决定了。”

  “她会有生命危险?”

  “不会,宋家明医生是国手。”

  “国手也不是神仙。”

  她沉默。我走过去看盼眯,她睡得正熟。

  瑞芳一直坐到天亮,我睡醒时张开干涩的眼睛,看到她坐在窗前。

  我走过去把手放在她肩膀上,她朝窗下一指。我看到一整个园子的风信子花。

  宋医生把盼眯带到医院去,又带了回来。手术的时间最后定于明早。

  盼眯抱着我的脖子,偷偷的笑,然后跟我说:“爸爸,我看到有很多白鸽。”

  我听不明白,看着瑞芳。

  宋夫人这时微笑说:“在医院马可看她无聊。变魔术给她看。”

  瑞芳笑问:“是变白鸽?”

  “是。”

  “马可来了?”我问。

  “是。”她仍是微笑。

  瑞芳说:“没想到马可还能变魔术。”

  她与宋榭珊攀识起米。

  宋榭珊很平易近人,她安慰着瑞芳:“家明的手术做得很好,你不必担心,明天我们去看他。”

  瑞芳苍白起来,“看手术?不不,我不去。”

  就在这个时候,宋马可推开会客室的门进来。

  几日不见,他益发英俊了,一只手上缠着纱布。他先叫:“榭珊——”然后看到了我们,“季兄。”他跟我打招呼。

  宋榭珊跟他说:“你爹爹找你呢。”

  “我这就去。”他说。

  瑞芳笑:“多谢你变鸽子给盼眯看。”

  “哦。那是我拿手好戏。”他眨眨眼。

  宋榭珊再提醒他:“你爹找你。”

  宋二进来,绷着脸跟他说:“爹找你。”

  马可一转头就走出会客室。

  第四章

  宋二好不容易才把怒气压下去,才跟我说:“对不起。季兄,真是见笑了。”

  我忙答:“年轻人多数这样。”

  宋榭珊说:“我也早说过,马可只是年轻。”

  宋二不怎么敢辩驳,他对宋榭珊恭敬有加,他说:“幸亏季兄不是外人。”

  “不是外人”这四个字,他们已经提过多次,我认为最后他们会提出一个我不能拒绝的要求,使我成为他们的一分子。

  究竟他们要我做的是什么事?我这个人并无利用价值,我只会写几篇小说,除此之外一窍不通。

  宋二说:“少奶奶不该让马可直叫名字。”

  “何必拘泥。”宋榭珊说。

  “家有家法。”宋二答。

  宋榭珊只是笑了一笑。

  我仍觉得宋榭珊没有喜怒哀乐,别人的感情至少会在双眼中露出来,但是宋榭珊连眼睛里都不起一丝变化。瑞芳说得对,她是一尊大理石像。

  宋二带我们在大屋四周游览。

  宋二是个可敬可爱的人,我益发觉得与他如兄弟一般,异常合得来。

  “这间屋子以前的主人是一个逊位皇帝,因此装修得很好,我们不过搬了点摆设来,一应俱备。”他说,“我们少爷很怕热闹,他喜欢静。”

  我们走在花园中,心旷神怡,瑞芳说:“家父也喜欢静,可惜他总是放不下事业,不能找到—处这样的地方退休。”

  宋二说:“鲍老先生也许可以放一段日子的假。”

  瑞芳说:“我会回去劝他。”

  我笑说:“这里最懂得养生之道的恐怕是我,一年才写三个月的稿子,其余的日子挂名做研究,其实是闲荡。”

  宋二改正我:“是闲云野鹤。”

  园子的一角飞出一只只鸽子,我很诧异。

  宋二说:“是马可,马可迟早要被父亲剥皮的。”

  瑞芳笑出来。

  我们走近去。

  我看见盼眯穿着一套粉红色的小裙子端端正正坐在—张小凳子上。

  在她面前有一个小型舞台,马可站在舞台上,打扮成小丑样子,做着哑剧的手势,在肩膀上、腋下、背后,不停地变出一只只白鸽,神乎其技,看得我们眼花缭乱。小盼眯猛笑,拍起小手。

  瑞芳惊叹:“呀!真没想到马可会这一套。”

  “雕虫小技!”宋二不以为然。

  马可看见我们,向我们招手,我老实不客气,坐在草地上欣赏起来。

  只见马可把白鸽无穷无尽的变出来,挥上天空,任由它们自由的飞走,甚至是扭扭身子,或是捏一下手指,都有白鸽随时出现。

  终于他一鞠躬,表示表演完毕,我大力的鼓掌。

  他走下台来,小盼眯扑上去,他抱起盼眯亲她的脸,“我的小面孔,可爱的小面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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