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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宦晖拉了女朋友上跑车,一边笑道:"自由,别听这个老姑婆胡诌。"

  一阵风似去了。

  宦楣坐在门外纳罕,他怎么向叶凯蒂交待?

  兄妹两人资质相差太远,外头人却一竹篙打沉同胞俩,宦晖应付异性的功夫,宦楣一成都没学到。

  这样下去,迟早要成为老姑婆。

  说到曹操,凯蒂的电话接着来了。

  "眉豆,你哥哥最近是不是很忙?"

  "他天天都这么忙。"读书时旷了课往大西洋城的赌场跑,输得脸上泛油才肯回来。

  宦楣老觉得他拼命的学父亲——的弱点。

  "眉豆,"凯蒂的声音十分苦恼,"我们认识也这些年了,总有点感情吧,请对我说实话。"

  "你连未婚夫到了哪里还得问人,旁人还有什么实话可说。"

  凯蒂非常生气,"我知道你一直不喜欢我,我跟你说,宦晖近日同那班股票经纪玩得那么疯,可不是好事,从前还有我管着他,你们也不想想,我也有三分功劳。"

  宦楣忍着笑,唱声喏:"多谢指教,亏得你叶小姐,否则我们一家死无葬身之地。"

  "你毋须仗势欺人。"凯蒂摔下电话。

  宦楣耸耸肩。

  宦太太忽然叫出来,"眉豆,眉豆,过来看新闻。"

  她赶着过去,刚好听到电视新闻报告员清晰的读道:"前梁氏建筑工程公司负责人梁国新涉嫌串谋行贿一案今日正式宣判,八项控罪中六项罪名成立,两项罪名不成立,截至中午为止,辩方律师仍在求情,此案将押后至本周五宣判,梁国新还押房待审。"

  荧幕上出现梁国新父女紧紧挽着手臂缓缓步入法庭,小蓉并没有意避开镜头,她维持应有尊严,向前直视。

  宦楣立刻熄掉电视。

  母女俩静默良久。

  然后宦楣努力用愉快的声调问母亲:"最近大伙又在学什么,编织,插花,陶瓷?"

  宦太太没有回答,过一会儿她转过头来问女儿,"眉豆,对于我们家男人的事,你知道多少?"

  宦楣据实答:"一无所知。"

  宦太太叹口气,"你有没有去过梁家?"

  "他们不见客。"

  宦楣忽然想起来,母亲前一阵子好似在学一种叫挽花的牌章,因搭子难找,停了下来。

  "妈妈,我替你找几个人来搓牌,我有预感,许小姐一定有空。"

  宦太太一听这个,也就很乐意的忘记前事。

  她笑说:"人家许小姐不知道该怎么看我。"

  "看你是一个享福的人呀。"

  人到齐了,用过点心香茗,麻将刮辣松脆的搓起来,宦楣自觉大功告成,

  松一口气。

  她换上泳衣,潜进水底,闭上双目,耳畔还好像听见几个太太在议论她。

  "你们大小姐天天在家,真正难得。"

  "想也没想到眉豆会这么乖。"

  "可见外头的传言不实确。"

  宦太太急了,直问:"外头传她什么?"

  "那些人撩是斗非,理他做甚。"

  宦楣微笑,那些人所说的,同这群太太一样,全是片面之词。

  宦楣坐在泳池,屏气一分钟,都不愿意上来了。

  司机唤她:"小姐,小姐。"

  她泅到池边。

  "小姐,聂先生的信。"

  宦楣爬上草地,伸手接那只雪白的信壳,信封上墨迹遇水而溶,一个楣字渐渐化开变淡,化成浅蓝色的一朵花。

  宦楣用毛巾抹干手才把信拆开。

  他这样写:"眉豆,据天文台说,今天晚上,是夏季最清朗的一个好夜,巨大的弯钩形天座将运行到南天里,轻纱似银河从那里流向东北方,牛郎织女星明亮地隔着银河相对辉映,十字形的喜鹊星飞翔在银河上为他俩架起桥梁。

  你若愿意与我一起欣赏这斗转星移的奇景,请于十九时抵达下址。上游敬邀。"

  宦楣放下信,多么出色的一个人!

  异性朋友虽然不少,宦楣从来没有这样的被追求过,她与邓宗平的关系始于师生,他还没有机会讨好她,她已经爱上他,并无情调可言。

  之后跑到外国,洋人多半粗浅蠢钝,亦不懂调情艺术,最大牺牲是在女同学门口等上十分钟,把啤酒香烟钱省下买一束鸢尾花,已算仁尽义至。

  所以宦楣拿着那封信读了好几次。

  最后她喃喃道:"邓宗平,吃掉你的心。"

  聂宅在郊区,宦楣开了五十分钟的车才抵达。

  她驾驶开篷车,扑扑的温暖的风不住轻轻拍打着她的面孔,把她的马尾吹向后方,她心盼望今夜这个约会,她知道聂上游的安排不会叫她失望。

  他坐在门前石级欢迎她。

  他引她到天台,一边有竹篱笆,玫瑰红茶花开得欣欣向荣,另一边放着一张铺着白布的大桌子,香槟、管具、烛台一应俱全。

  聂上游请她坐下,斟出香槟,取来一只小小无线电,扭了开,细细碎碎的乐声传出来。

  宦楣坐着享受晚风及好酒。

  忽然之间,她听得无线电内的唱片骑师说:"这首歌,由三只耳先生点给眉豆小姐收听:寻找一颗星。"

  宦楣一怔,几乎怀疑自己听错,但那首老歌已经在耳畔响起。

  聂上游微笑地注视她。

  宦楣觉得他此举太过诙谐滑稽可爱,忍不住笑出来。

  笑到一半才想起他做了那么多麻烦事,花了许多心思,不过是想叫她开心。

  宦楣感动了。

  有一股暖流自脚底回升至心窝,再传到脸庞,宦楣相信她的耳朵已经烧红。

  聂君并没有把观星的设备搬上天台来。

  郊外的天空特别清晰,没有霓虹灯的阻扰,烟雾也比较少,天色渐渐暗下来,活脱似天文馆里的模拟苍穹,星星一颗一颗闪烁眨眼。

  宦楣怔怔的坐在藤椅中,不复回忆,曾经有过比这更愉快的时刻。

  一般女孩子若想得到一点满足,还可以为自己添半件首饰或一件皮大衣,宦楣就没有这种乐趣,她绝望地寻求感情上的满足。

  聂上游好像知道她的心意。

  离开邓宗平之后,她过了一段颇长的荒唐日子,每一天比前一日忧郁,每一天都比前一日更看不起自己。

  今日她寻回一点点自信,但是因为太知道在发生什么事,内心未免戚戚然感慨万千。

  天全黑之后远处传来一两声疏落的犬吠声,聂上游点着蜡烛,自厨房捧出精美的食物。

  宦楣一看,是一个香喷喷的海鲜锅,噫,他还会烹饪,真是不可多得的人才,现代女性手拣万拣,就是希望家中有一位忠诚的好厨子。

  她投过去感激的一眼,马上放心放肆的吃起来。

  这一分钟聂上游若果向她求婚,她会即时应允,管他从哪里来,往哪里去,知道得越多越不妙。

  但是聂上游一句话都没有说过。

  他们随音乐起舞,因为今夜星光灿烂。

  宦楣踢掉了鞋子,临走时才自桌底找出来,聂上游让她端坐着,亲手把鞋子替她穿上。

  他站在门口送走她。

  宦楣在回程上哼着那首旧歌:寻找一颗星……

  家里灯火通明,牌局仍然未散。

  宦楣走进屋里,佣人即时迎出来,"小姐,太太找你呢。"

  干么,搓牌还要有人在一旁插科打诨凑兴不成。

  宦楣一推开牌室的门,意外得呆在那里。

  陪着三位太太搓麻将的竟是邓宗平。

  宦楣被这突兀的现象刺激得捧心大笑。

  邓宗平尴尬地站起来。

  宦楣问:"许小姐呢?"

  宦太太说:"你且别笑,她让你爹叫出去办要紧事去了,幸亏宗平肯替她。"

  宦楣看着邓宗平,"你怎么会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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