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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叫起来,“怎么又挑剔我?大哥二哥三哥呢?秘闻周刊的红人,这个月跟赵咪咪,下个月与夏琳琳,上星期是玛姬杨,下星期是史蒂拉周,啐,这样子一片雾的关系倒是没人追究,我规规矩矩的——真是。”我不服气。

  爹狠狠地说:“你哥哥们再风流,没吃半点亏,你呢?你没吃羊肉,连带你老子都惹着一身骚,你还说?”

  我顿时英雄气短起来,“爹,别提了。”

  大哥说:“好好的说正经事,小弟一上来就搞浑了,他真有本事,走走走。”

  我拉拉西装的襟,委委曲曲的离开饭桌。

  其实心头很宽朗,平日哪有机会做小弟撒娇撒痴?如今夙愿得偿,,得其所哉。

  因此我上慕容有限公司去的轻松心情,竟不是伪装的。

  幕容公司位在商业区黄金地区,一整栋大厦的顶四层楼全部是他们总部,余者出租。

  电梯将我带到廿楼,我出电梯,推门进慕容企业公司。

  一个穿制服的男人迎上来,问明我身份,再领我进一间小小的休息室。

  我刚想坐下,忽然之间“休息室”动起来,向上升去,这竟是另外一部电梯。

  我猛地吃一惊。

  不要说是我,连父亲都被他们蒙骗了,要是我们早日看到这种架势,杀头也不敢轻敌。

  电梯再次停下来,那穿制服的人朝我点点头,说声:“到了。”

  自有另外一个人带我进正式的休息室稍候。

  坏是坏在初次见面,由她亲移大驾到我的公寓来,我只当她是手头上有点钱的年轻寡妇,哦,完全不是那回事,她太厉害了。

  休息室有人比我先到,因为光线实在大暗,我只觉得他身形好熟。

  他向我打招呼:“你来了。”咕咕声的轻笑。

  是慕容珏,他也在这里,他的笑声是神经质的,阴湿的,我毛骨悚然,浑身的不舒服起来。

  长窗被厚厚的丝绒帘布遮着,只开着小小的座台灯,一刹那只觉得气氛像哪间华美的西餐厅,但随即又觉诡异。

  “你好。”我向慕容珏点点头。

  他走近台灯旁,我看到他那张苍白英俊的脸。他紧张的问:“你现在明白了吧,什么叫做曼陀罗。”他像夜袅似的笑起来。

  我缓缓地摇头。

  “为什么摇头?”他喘息,“为什么?”

  “她也处处受别人左右,不能自己,你们中的毒,叫做自我毁灭,你、阿琅、宁馨儿,时间与金钱太多,性格怪僻,非邪非正,一念之差,就害人害己。你为什不回头走呢,这些年来,你折磨自己,难道还没受够吗?为了什么还坚持下去?”

  他额角也布满了汗珠,紧抿着嘴唇,堕入痛苦的魔障里。

  我问:“恐怕你不愿脱出这个深渊吧?因为回了头你也不知何去何从,更加失落。你们姓慕容的这家子。”

  他抬起头怔怔的看着我。

  我说下去,“世界那么大,你们看不见吗?阿琅去了那么远,终于还要回来重蹈覆辙,而你,你就会在她身边打转;而她,念念不忘去世多年的慕容先生。真正的曼陀罗是慕容氏的血液,而你们的父亲至今尚无处不在,鬼影幢幢,活在阴影里。”

  慕容珏用手掩住了脸。

  “你的年纪跟我差不多,拿出勇气来。”我说。

  他没有回答我。

  我叹口气,我想我是永远得不到回应了。

  这一家人简直不可理喻。

  穿制服的侍从出来,嘱我:“慕容太太现在准备见你。”

  我敲敲门,推门进去。

  那是一间会议室,非常宽大。一张桃木长型会议桌足有廿尺长,她坐在桌子的前端,我不甘坐在她身边,于是拉开另一端的椅子,不请自坐。

  她仍然是那么美丽,一袭简单的旗袍将她衬托得无懈可击,脖子上的一串珍珠足有拇指大小,祖母绿的珠扣,晶光闪闪。

  她非常端庄地坐着,身后的墙壁上有一幅油画,画中人是个英姿凛凛的中年人,不用说也知道这是慕容先生。

  我向她点点头。

  她开口,“你来了。”不卑不亢。

  我心想:我不来你能见到我吗?嘴里不响,且听她说什么,我不能失礼乔家。

  她说:“我们明天召开董事会议。”

  “我知道。”我欠欠身。

  “以乔老先生的性格,他一定会得出席。”

  “那自然,我三个哥哥也会奉陪的。”

  慕容太太没有看到期望中的慌张,有点沉不住气,她说:“乔穆,你不知事情的重要性吧?”

  “我知,我怎么不知?胜败乃兵家常事,乔氏由我父亲所创,我们自然心痛,但事业亦不见得是生命的全部,况且我有三个哥哥可以承继父业。”

  宁馨儿站起来,“他打算退出?”充满了诧异。

  “他低估了你,”我微笑,“被你阴了一招,你也低估了他,此什么也得不到,你难道没听说过乔老是个最最能屈能伸的人?”

  她吃惊,神色略露悔意,又坐下来。

  我问:“你是介意的,是不是?”

  她双目闪闪的看住我。

  “你一辈子忘不了过去,”我缓缓的说,“多年来富裕的生活,并没有消除你的自卑,人家一两句话得罪了你,你就藏不住要大显神威做一场戏,你那小家子气永永远远流在你的血液中,这一刹那我把你看个透明清晰,不不,你什么都没有,你是个最最可怜的女人,除了钱什么都没有。”

  她呆住了。

  我看着她。她看着我。

  终于我看到她的双目泛起莹光,她含着眼泪,不可思议,这个女人居然会落下泪来。

  不不,眼泪只在双目中打转,她忍着很久,倒转头去,我们明天见。”她终于说。

  “明天我不会来,我仍然背个相机走天涯。”我耸耸肩站起来。

  我走到门口,转过头来,“宁馨儿,别再做陪葬品,你已为慕容先生活够了,做你自己吧,将缟衣除下,做一个轻轻松松的人。”我咳嗽一声,怎么搞的,今天老像个化缘和尚似的,不住的劝人为善,“多少人愿意爱你,包括我在内……你都一个个拒绝了。”

  宁馨儿一震,目光又落在我身上。

  “可惜我不是情圣,”我想到慕容公子。“我只是一个凡夫俗子,此处不留人,自有留人处。被拒绝的滋味不好受,可一不可再。”

  她沉默。

  我深深为她惋惜着。

  过了很久很久,她茫然问,“现在时代不一样了?没有一辈子的事了?”

  “没有了,”我慢慢的答,“时代节拍太快,缺少时间,来不及忏悔,来不及思念,最主要的是实际与方便。”

  她转过头来,脸容非常黯淡。

  “除了慕容家,谁还想挽住时代的巨轮?谁还有这么奢侈的闲情逸致?你们与时代脱节,宁馨儿,如今谁也不会为争一口气而花去十亿元,希望你好好经营这盘生意,不要为它再多蚀十亿元。”

  她后悔了,我看得出她的悔意。

  我提示她,“设法挽留我三个哥哥,把权柄仍然交还他们手中,为了面子,为了乔氏的仅存股权,他们会替你卖力,千万不要解散目前的管理组织。你行,宁馨儿,做生息是多么头痛的一件事,所以我一辈子也不要碰计算机。”

  她叹气。

  “你不过是一个年轻的女人,你几岁?三十四?三十五?有些‘名媛’像你这般岁数,还在公开招标寻对象呢,是呀,曾经沧海难为水,但又何必把自己训练成黑蜘蛛模样呢?”

  她忽然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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