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骂,“狗口里真长不出象牙来,这是什么话?”
我不服,“怎么,你那老打铃呢——”
母亲脸上变得煞白I,“什么老打铃?嗄?什么?”
三个哥哥眼睛睁得铜铃般大。
我支吾,“我怕爹闲着慌,老打门铃。”
母亲逼视我,“嚼舌头。”
大哥说:“小弟别老打岔,听爹说往后的计划。”
“我还有什么计划?”爹反问,“后天早上开会,那女人一定会挽留我作受薪董事,以便天天半夜叫我去为她做跑腿,我当然是一口拒绝,光荣撤退,使她无计可施,这是败仗中之胜着。”他得意起来,“这种年轻女人,胆敢与我斗,不外是仗着有几个钱而已。”
二哥问道:“那我们呢?”
父亲说:“你们要自己争气,我鼓励你们开的卫星公司,现在是一展身手的机会了,做得成,固然好,做不成,家里也有现成饭吃,不比我小时候,可真是后有追兵,前无去路,那才惨呢……”
爹心情出乎意外的好,竟滔滔不绝说起他的创业史来,老妈直打呵欠,哥哥们面色尴尬,心情沉重。
老爹原来有的是幽默感,钱从哪里来,就从哪里去,反正他已经知道他可以做得到,这才是最最重要的,现在轮到哥哥们去证明自己了。可怜的哥哥。
我推开身前的碗筷,心中如放下一块大石,这一顿饭足足吃了两小时,他们再说下去的商场战略我也不懂,因此就退回房间去。
刚巧听到婀娜的电话。
婀娜说:“乔穆,敏敏哲特儿在此地,你要不要来?他想见你。”
“你给我安排了见慕容琅没有?”我追问。
“你来了便知分晓,哲特儿愿意带你去。”
“我马上来。”
真是疲于奔命,我匆匆赶到婀娜那里。敏敏哲特儿叫我感动,天下竟还有如此恩怨分明的好男子,他急得什么似的,端张椅子坐在门口等我出现。
一见我,哲特儿就说:“兄弟,你怎么搞得如此狼狈?”
我悲从中来,简直不知道怎么回答他好。
“事情我都知道了:婀娜与阿琅都告诉我。”哲特儿说,“你爹精神还好吧?”
我说:“他在金钱上并没有太大的损失,不过在‘名’字上就一败涂地。他应付得很好。”
哲特儿忽然说:“这是一场金钱战争,如果我有廿亿,就可以将慕容公司再买回来,变成敏敏企业。”他童心未泯。
婀娜说:“如果你有廿亿的话,请花到别的地方去,别在此地乱搞。”
“算了。”我搔搔头皮。
“兄弟,你有事,即等于我有事,你不必见外。”
“敏敏,你真是个好朋友,”我拍拍他肩膀,“你自己家里还有好些事情没办妥呢。”
“穆兄,多得你相助,事情大有进展,慕容琅答应与我去见小儿。”
“好消息,恭喜恭喜。”我由衷地替他高兴。
婀娜说:“他认为是你帮他说项的缘故。”
我苦笑,“我并没有一张会灿出莲花的嘴巴。”
婀娜又说:“他又认定慕容琅是你让出给他的。”
大个子说:“你们中国人说过的,君子不夺人之所好。”
我拍大腿,说道:“我根本不喜欢慕容琅。”
婀娜瞪我一眼:“你婉转点好不好?”
我问哲特儿:“三十年风水轮流转,你现在成了慕容府的稀客了?据说可以替我安排见一见慕容琅?真是士别三日,刮目相看。”
哲特儿有点尴尬。
真笑话,早一个月我在慕容家自由出入,差点没配条门匙做长期食客,现在居然要别人引见,真是此一时也,彼一时也。
敏敏哲特儿此刻已非吴下阿蒙,他说道:“要见你的是慕容太太。”
我一怔,“啊,她。”做不得声。婀娜在一旁冷冷的说:“‘啊她’是什么意思?你不是要与这女妖算账吗?”
“慕容太太明天上午九时在他们总公司见你。”哲特儿说。
她有什么话要说?
婀娜问:“你去不去呢?”
“我当然去。”我说。
“那么我向她报告一声。”敏敏说。
我说:“真厉害,令一个尼泊尔的酋长乖乖地做信差,阿琅什么时候跟你回去?”
哲特儿不好意思的说:“她没答应回尼泊尔,但是我已令亲信将小儿送到瑞士,我们后天一起到苏黎世去。”
婀娜说:“更好,大家退一步才是相处之道。”
“祝福,以后就瞧你自己的了。”我与他握手。
他说:“阿琅的心情很低落,她与我说,命中注定她爱的人老是爱上她的继母。”大个子大惑不解,“我不明白,我可没有爱上慕容太太呀,那个女人仿佛新自坟墓走出来,浑身不带一点人气,多可怕。”他形容得极妙。
我心虚,不敢多话。
“穆兄,你有什么事,尽管来找我,我做得到的,一定帮你。”他再三的叮嘱,然后走了。
真是个好汉子,不枉结识他一场。
婀娜说:“慕容琅的福气不错呀,碰上这样一个有情郎,我要是他,想也不要想,马上跟了他去波曼城。”
“怎么,你对香港不满意?”我故意岔开去。
“香港的男人都歪心肠。”她说。
我说:“婀娜,你对我好,我现在也知道了。”
婀娜忽然涨红了脸,“谁要听你说这个?”
我丈八金刚摸不着头脑。
“还不快走?”她赶我,“明日一早还有重要的约会。”
“我累死了,你让我在这儿胡乱憩一会儿。”
“人家就是想见到姓乔的一夜落泊,你应当回家好好睡一觉,明天清早穿得整整齐齐的过去,也算是争口气。”
我悚然肃立,“是,遵令。”
即使躺在床上睡不着,养养神也是好的。
我这一养神就养到天亮。
第六章
我相信爹爹与哥哥们也全没睡好。天亮了我起床梳洗,换上套光鲜的西装,但是没有结领带,故意作随便状。
老实说,我亦不信宁馨儿昨夜会睡得着。
为了复仇,她付出的代价也不算少,真是损人不利己。
我为此非常嗟叹。
我们一家子在一起吃早餐,哥哥们的胡髭一日一夜没剃,早在下巴露出青色的影子,他们在研究温哥华哪种房子好,以便父母搬过去定居。
大哥说:“爹太一门心思了,居然在外国没有房子,一旦风吹草动,躲也没处躲。”
二哥说:“人说狡免三窟,由此可知爹并不是个奸商。”
二哥则说:“咦,小弟一早穿戴整齐了,到什么地方去?”
“他能去哪里?”妈妈说,“还不是去见女朋友。”
大哥问:“小弟的女友到底是谁?”
妈妈说:“那个叫婀娜的女孩子,是不是?人才很出众能干,又能吃苦,外型非常好。”
“是呀,”我微笑,“但凡乔老太太出席的慈善舞会,她都以显著的篇幅刊登在婀娜杂志上,博得老太太无限欢心。”
母亲反问:“我老了吗?老太太。”
二哥说:“能干就好,小弟需要人照顾,况且今时今日,女人有一千种方法花钱,若没有一种赚钱的方式,她老公就移情了。”他笑。
母亲说:“做乔家的媳妇,不必自己赚月薪吧?”
“要的要的,”我急急道,“老妈,你晓得啥,现在的凯丝米羊毛衫千六元一件,晚装一万多,皮鞋一千块……太可怕了。”
“有了对象,也不带回家来瞧瞧。”二哥说。
我说:“爹妈都见过婀娜。”
爹白我一眼,“终于决定是她了吗?人家对你可是真心,你别辜负了人家一片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