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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6 页

 

  陈萼生忽然听得自己叫起来:“他是无辜的冒失鬼,请你释放他,他是外国人,他持外国护照。”

  此言一出,萼生马上知道她讲错了话。

  只见年轻的军人眉头一皱,厉声训道:“我国采用属地原则,凡在我国境内犯罪,无论是外国人,无国籍人,都受我国法律管辖!”

  这时,刘大畏拉一拉萼生.示意她走。

  萼生还不明白,“不能撇下关世清。”

  刘大畏同他使个眼色,萼生半被逼地离去,急得泪流满面。

  刘大畏说:“还不出城去通知领事馆与你的外国朋友帮忙。”

  一言提醒梦中人,陈萼生不得不渐渐镇静下来,一切由她而起.是她把阿关拉下水,她非替她想法子不可,于是擦干眼泪。

  “我先向阿姨话别。”

  刘大畏也有点佩服她,颔首道:“快,别连累他们。”

  萼生只与阿姨拥抱一下就告别。

  蒋午昌要送出来,被她赶回屋去。

  午昌只得指指手腕,他已经戴着那只米老鼠表。

  萼生忽然有种恍若隔世的感觉。

  留下这只手表时她还是个无忧无虑的人。

  一切大错均在刹那间铸成,在车中她不相信这一切是真的,要大力拧自己的腿,可不是觉得痛。

  一见到电话萼生便跳下车,头一个号码拨给美新处史蒂文生。

  那洋人一听详情,即时呻吟:“老天,这下子可麻烦了。”

  萼生说,“拘留也只是四十入小时,获释后再从长计议吧。”

  “陈小姐,你还执迷不悟?这里不比我们的规矩!拘留期间可长呢,刑事拘留期可长达三个月!”

  萼生一听,头上犹如被浇了一盘冷水,牙关打战。

  半晌,她说,“快替我找律师--”

  刘大畏已经抢过电话,“我们现在正在出市区途中,请你代为知会领事馆人员,我们稍后见。”说完他挂断电话,“上车。”

  “为什么不让我找律师,”

  “陈萼生,你听我讲好不好,动不动找律师,这里要到检察院查完交法院审讯时才准聘请律师进行辩护。”

  萼生吞一口涎沫,“不,我记得不是这样的,这规矩是几时改的?”

  刘大畏叹口气,从口袋要取出一只扁平瓶子递给萼生,“喝口洋酒镇定神经,来,上车。”

  萼生把扁壶中所有拔兰地全部灌入肚子,呛住了,直咳出眼泪来。

  说也奇怪,酒一下肚,一股热流自丹田上升,她顿时觉得稍为轻松。

  刘大畏看她一眼,“看样子你顶担心那傻大个儿。”

  萼生红着双眼,“他妈只得他一个儿子。”

  “不致于这样啦,如果只是行政拘留,希望在十五天拘留期内把他弄出来。”

  惊惶间萼生只觉得人人都好似对当地法律滚瓜烂热,只除了可怜的她与关世清。

  她喃喃自语:“十五天。”

  “这不是刑事法,”小刘安慰她,“只对一些轻微的违法行为进行拘留。”

  萼生瘫痪在车位里。

  到达领事馆,已是下午,刘大畏说:“快进去,只恐怕人家提早休息。”

  “老刘,”萼生呜咽,“你等我。”

  刘大畏点点头。

  萼生忽然忍不住,过去伏在小刘肩膀上一会儿,才转身进大厦去。

  史蒂文生已在等她,匆匆延她进专员房间,萼生见到这两个红颜绿头发的洋人,却如看到亲人般,再也不能控制,号淘大哭。

  “嘘,嘘,别害怕。我们已经发出照会,请把关君的护照号码给我们。”

  萼生掏出记事部子翻出记录递过去。

  专员说:“希望他不是被控间谍罪。”

  萼生闻言仆倒写字台上。

  史蒂文生一直把左手按在萼生肩膀上,这时蹲下拥她入怀,“我们会一直陪你,别担心。”他抚摸萼生被汗水浸湿的头发。

  “我们立刻派人去斡旋,请回去休息。”

  萼生恳求,“有消息请随时与我联络。”

  “我们省得。”

  史带文生扶着陈萼生离去。

  萼生懊悔得要吐血,抓住史蒂文生毛茸茸的手臂,“我为什么要到这个地方来?”

  忽然有人插嘴,“这是一宗意外,不要怪自己,切勿内疚,这不是自我审判的时候,日后与关君返回温哥华,才慢慢讨论未迟。”萼生当然知道这是刘大畏,不以为奇,史蒂文生却怔住了,他抬起头打量这个其貌不扬的年轻人。

  刘大畏说:“我去把车子开过来。”

  他一走开,史待文生便问:“这是什么人?”

  萼生疲累的说:“我雇用的临时司机。”

  史科文生愕然,“司机?”

  萼生点点头。

  “你真相信这人会是一个职业司机?”史蒂文生笑出来。

  萼生在这一刻内心澄明一片,灵光一闪,什么都明白了。

  真是当局者迷,这一个星期来她一直为其他问题纷扰,竟不虞有他。

  史蒂文生又打趣道:“他的智慧胜过我同你加起来的和。”

  刘大畏已经把车驶过来。

  史蒂文生说,“尝试睡一觉,明朝一早我来找你。”

  她向他道谢。

  萼生一路上没有出声。

  她注视刘大畏:坚毅眼神、肯定倔强的嘴角、行动迅速、头脑敏捷,陈萼生陈萼生,你是个瞎子,他的伪装在第二天已经崩溃松弛,因为她蠢钝如猪,根本毋须加强防范。

  司机!真难为他了。

  萼生呼出一口气,他的真实身分是什么。不难猜想。

  萼生忽然掩住胸口,整个人佝偻起来。

  “什么事,”刘大畏急问。

  “胃痛。”萼生呻吟。

  刘大畏自问还没有见过如此娇嫩似朵花般女郎,虽然值得同情,可是与她上路真是个负担。

  只见她痛得额角冒出豆大汗殊,嘴唇青白,便问:“可有药?”

  “在酒店房间,”萼生咬紧牙关,“我不会有事。”

  话虽这么说,感觉上却有人似要摘了她的胃而去,而且拖拖拉拉,制造不必要的痛苦,叫她受折磨。

  好不容易捱到酒店,刘大畏扶她到房间,在行李中找到那瓶仙露,摇匀了,喝一口,躺下来.萼生觉得小命又拣了回来。

  包包打开,刘大畏只见里边放着各式各样不下二三十种药丸药水药粉,叹为观止,都说西方人嗜成药如癖,可见不是谣传。

  身体欠佳,应该治本,光是头痛医头,胃痛医胃,不是个办法,不过此刻他亦无瑕教训她。

  一言提醒了他,“我们整天没吃东西。”

  萼生苦笑,“你吃得下吗?”

  “一条牛都吃得下。”他拿起电话就叫一大堆食物。

  萼生十分佩服他,是应该这样,自己先倒下来,还怎么帮人,吃不下也要吃,吃饱饱,精力充沛,才能好办事。

  刘大畏照例举案大嚼,萼生这才发觉他不是贪吃,他是求生,在野外,下一顿食物不知从何而来,能吃便尽且吃饱,受过这种训练,习惯成自然,城市也视作森林。

  惭愧,她如此小觑了他。

  萼生放下三文治,“关世清会被拘留在什么地方?”

  刘大畏看她一眼,“监房。”

  萼生啼笑皆非。

  过一会儿又问:“环境如何?”

  “恶劣。”

  又是白问。

  “到加拿大找个律师来可会有用?”

  刘大畏一脸“亏你还是个大学生”,“任何律师只能在其所属国家打官司,在此地被起诉,便得聘请本地律师辩护。”

  “关世清会被起诉吗,”

  “我不知道,我们等消息。”

  刘大畏一口气喝下两瓶冰冻啤酒。

  萼生鼻传来一阵汗躁臭,开头她以为属于刘大畏,过一阵子,才发觉自她身子发散。

  啊,经过一日折腾,已经像个难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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