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甚至也知道妳和哥之间的事了。她不见得多么看重她的婚姻,可是她生性好强,或许为了争一口气,她仍是会不顾一切地保住她的婚姻。」
安雅一时无话了,她得好好想一想,重新评估自己究竟有多少自信?而究竟,钟威想不想和她一起为他们的未来奋斗?
钟忆和中恒离开之前特地上楼去看小杰西,他刚好喝完了奶,也睡饱了觉,精神充沛,于是瞪着一对酷似钟威的眼睛好奇地四处打量,对于钟忆的逗弄响应得特别强烈,笑得吱吱咯咯地,口水直冒。「安雅,他长得真好看,妳瞧,他好可爱啊!要是我妈和我爸看了准心疼死了。」
钟忆忍不住央求安雅把杰西让她抱一抱,安雅轻轻地抱起杰西,说道:
「来吧,杰西,认识一下小姑姑。」
杰西瞪着眼睛,在钟忆手中,开心地展颜欢笑。
「钟忆,答应我,暂时别让妳爸妈知道小杰西的存在,好吗?」安雅很慎重地拜托她。
钟忆点头,问她:
「丹尼尔他们明天走,妳呢?难道妳不打算留下来?」
「我想想看!」安雅静静地回答。
如果钟威根本不想再争了,那么我留下来有什么意思?
***
安雅开始动手整理行李,心情极度沮丧。
安娜抱着杰西在一旁玩耍,安雅开始认真地检讨自己是否来错了?
夜很深了,安雅的东西大致也已整理妥当。安娜哄着杰西睡着了,她伸伸懒腰,才想去盥洗室,门铃竟响了。她迟疑地去开门,果然是钟威。
他迅速地打量房间一眼,问她:
「明天,就回去吗?」
安雅示意他出去谈,转身把钥匙带上,轻轻地合上门。
「这么晚了,你来干什么?」她有些闷闷不乐。
「安雅,妳在生我的气。」钟威定定地注视着她。
「没有。」安雅叹了一口气,和他一起走进电梯,按下一楼,「我有什么权利跟谁生气?」
钟威再也忍不住,一个长叹,把她拥进自己的怀里,颤抖地,慎重地,小心冀冀地俯身,在她略带无奈凄楚的脸上梭巡,半晌,然后把一切的话语无声地印证在缠绵胶着的唇印里。
许久许久,钟威缓缓地放开她,以着急切的口吻求她:
「留下来,安雅,留下来。就是放弃了所有一切,我也要拥有妳。妳愿意为我留下来吗?」
安雅紧紧地偎在他的胸膛上,听着他怦怦的心跳,她闭上眼睛,心情变得无所畏惧起来。
钟威在士林给安雅找了一间宽大的房子,把她金屋藏娇起来。
一时,安雅有点把自己放纵了:除了照顾小杰西之外,她就等着钟威的来到,然后两人恣意地沈耽在浓烈的爱意里。
钟威迅速地恢复了朝气,也变得积极开朗,一抹掩不住的笑容挂嘴边,抱着小杰西,满足得像是一个骄傲的国王:
「我该把杰西抱去给爸妈看,他们一定乐坏了。」
「不行的,」安雅一把抢过杰西:「你不要一时得意忘形,别忘了,你的身份。」
钟威脸上不禁蒙上一层阴影。
若兰这一阵子也注意到钟威的转变,有事没事总是过了午夜才回家,而且并不在办公室。她起了莫大疑心,于是用心地调查起钟威的行踪,当她获知他竟在外头养着小公馆时,几乎怒不可遏,一天,她带着满腔怒火,朝安雅兴师问罪而来。
当她看到开门的竟是余安雅,脸上由错愕变为醒悟,冷冷地跨进门,四下打量:
「好个温暖的小窝!」一屁股坐在椅子上。
安雅刚准备喂杰西喝奶,一见是林若兰,一时有些慌乱,杰西又因肚子饿而哭了起来,安雅只好对若兰说:
「抱歉,妳先坐会儿,我喂他吃奶。」
于是安雅借着喂杰西吃奶的这一段空档,调整自己的思绪,也考量着对方的来意;而若兰强烈压抑着内心的不满与厌恶,打量着安雅和杰西,以及屋内的各样陈设,嘴边挂着一丝不屑和讥诮。
安雅静静喂完了杰西,把他贴在肩膀上,轻拍着背部,对若兰说:
「抱歉,没什么好招待妳的,这边很简陋。」
「妳不必左一句抱歉,右一句抱歉,假如妳其有抱歉的意思,那么,就带着妳的宝贝儿子滚回美国去!」
安雅按捺住一股上升的怒气,勉强笑了笑:
「台湾也是个自由的地方,我想几时走都可以,没有人有权利说这样的话。」
若兰冷笑着说:
「毕竟是美国产的,开口自由,闭口也自由。别把妳美国的那一套自由开放毫无廉耻地搬到台湾来。余安雅,这是中国人的地方,我们不仅讲自由,也讲礼义廉耻。妳不要以为这里是美国,妳可以不知羞耻地破坏别人的婚姻,和别人的丈夫搞七捻三,还带着一个来路不明的杂种。」
「请妳说话放尊重一点!钟太太。」安雅面无表情地说。
「妳既然知道我是钟太太,那么,也应该知道我为什么对妳不尊重。余安雅,因为妳根本不自重。」若兰咄咄逼人,势如破竹:「一开始妳就知道钟威是个有家室的人,妳还诱惑他?甚至以妳自以为美丽无以伦比的外表色诱他去到美国。余安雅,妳究竟打什么主意?一个意外,让钟威丢了一只腿,妳也见风转舵了,我以为钟威终于觉悟了,没想到妳还阴魂不散。钟威病得奄奄一息的时候,妳在哪里?这会子他人好了,妳又巴巴地黏上他。余安雅,到底妳有没有廉耻心?」
「妳说完了吗?」安雅平静地问她,仍旧拍着杰西的背:「如果妳愿意心平气和地坐下来,或者我们还可以谈谈;如果妳继续这样毫无理性地谩骂、攻讦,我很怀疑妳听得进去任何一句话。」
「妳还要我心平气和?换妳站在我的立场,妳做何感想?」若兰逼视着她:「余安雅,别仗着妳年轻貌美,因果循环,一报还一报,妳不怕将来得到报应?」
「如果我站在妳的立场,我早就离婚了,绝不会让自己处在这么难堪的处境。如果妳硬要说我这个在美国长大的女人究竟有什么惊世骇俗的不同,那只有一样:我知道自己要什么。但是很可悲的,在这里绝大多数的女人不晓得自己要什么。」
安雅把已睡着的杰西放回婴儿床,之后,给若兰倒了一杯水。
「我很早就想去找妳谈谈,像一个朋友那样。只是一直抽不出空来。难得妳今天来,我希望我们冷静地把问题谈开来好不好?」
「我倒要听听妳有什么话说,也想看看你们这些人的脸皮有多厚!」若兰依旧不肯在嘴上示饶。
安雅不理她,拿出生平最大的忍耐度,好脾气地说:
「妳可以说西方人乱七八糟,所以离婚率高;东方人安分守己,所以离婚率低;但是,这是实情吗?中国自古以来三妻四妾,男人视为理所当然,到了现在,他们真的安分守己吗?所以,我们不妨这么看比较客观:西方人比较勇于承认自己的错,勇于突破现状,追求自己所要的,但是东方人,特别是中国的女人,一向没有自己,也不了解究竟自己能追求什么。若兰,我可以这么叫妳吗?」安雅询问她。
若兰冷哼一声。
「假如妳今天是一个柔弱不堪一击的传统女性,不得不仰赖妳的丈夫才能生存,那么,我絶对不会对妳提出这样的建议。但是,妳不是传统的那么委屈的角色,而是一个受了高等教育的现代女姓,为什么妳还要委屈自己一辈子去扮演悲剧性的角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