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娜,妳看着杰西。我和钟先生在一楼咖啡厅,有事立刻来叫我。」
说完,安雅示意钟威脚步放轻点,两人合上了门,钟威已经按捺不住了,握住她的肩:
「妳居然没告诉我?」眼里闪着兴奋激动的光彩。
安雅冷静地把他的手支开,反问他:
「我为什么要告诉你?你不是要我另择良人吗?你既已摆明了不想要我,还有什么资格知道?知道了又有何意义?」
安雅盯着他,毫不示弱地反驳,然后她拉着他走开:
「我们别在这里大声嚷嚷,小心吵醒了杰西。」
然后下到大楼大堂旁边的咖啡屋。钟威的步伐有些蹒跚吃力,左脚的功能显然并未完全恢复。他瘸着脚,一俟安雅坐下:
「我想,妳不用故意装着没看见妳旁边的瘸子。」他几近痛苦地自我解嘲。
「是吗?我没看到什么瘸子,我只看到一个莫名其妙自卑的人。就因为这只脚,你莫名其妙地给我那封信,就这样把我甩掉。钟威,你以为我爱上的是你的外表、你的潇洒,或者你的完美无缺吗?」安雅再也不能自制地掉下泪:「你这个莫名其妙的家伙,现在,你又来干什么?你还不是瘸着一只脚吗?你就不怕我看不起你,不要你了吗?」
「安雅,」钟威痛苦地交握双手,几乎心痛难抑:「我不仅是个残废,我根本配不上妳。」
安雅由他握着,长久以来一直压抑着的情感与委屈一崩溃,根本无法遏抑,索性让自己发泄一下。
钟威在一旁手足无措,只有干瞪眼的份。等她哭够了,忽然她又抬头问他:「你还要不要我?」声音是一径的惹人怜爱与十足委屈状。
钟威再也无法言语了,屏息地望着安雅,叹了口气,他问她:
「安雅,我究竟有哪里值得妳待我如此?」
安雅痴痴地望着形容憔悴的他,感到心疼莫名。钟威,之于她,是绝对的,唯一的,就像琳达说的,「是她的神!」是前世的债!更是她无所逃避的命运。
安雅的回答是--趋向前,掀起他左脚的裤管,用手温柔地抚触,然后仰头望着他,淌着泪:
「钟威,你以为我会在乎吗?就算你没有了腿,我还是没法子管住自己的,你懂吗?」
钟威动容地震颤一下,下意识地往后退,他害怕了,安雅对他的这般深情,他如何能承受?
半晌,安雅敛容坐正,有些腼腆,心想:钟威这一向的挫折太大,早已失却了往日的自信,该如何是好呢?
她幽幽问起若兰和文文,钟威没有特别强调也不避讳他的婚姻状况,说起话来,似不关己的冷漠。
安雅发现钟威多少是变了,比以前更冷、更深沈。如非曾亲眼见过一个热情开朗一如孩子的他,安雅想,我还会爱他吗?
钟威送她回房,顺便又看了杰西,疼爱之情流露脸上。
「他长得其好!」
安雅淡淡一笑,不作表示。
送他到门口,钟威很客气礼貌地向她再见之后。就这么走了。
安雅发了好一会儿的楞:这就是我一直魂牵梦系的人?心里难过得几乎受不了。为什么他会变得这么生疏?这么客气?连个亲吻都不给?就这么走了?
***
钟威另有他的打算。
回到家后,他考虑了很久,很郑重地向若兰提出离婚,他态度之温文、口气之礼貌、举止之谦卑,大大地吓住了若兰,在他们卧房里,钟威以着无比的诚恳开口:
「这一向,都是我对不起妳。我知道长久以来,一直使妳受了很多委屈,我真的很抱歉。我知道妳不快乐,若兰,妳应该拥有更多的幸福,跟着我,永远只有委屈和不幸。」
若兰瞪着眼睛,思索着他复活的动机,半晌,她明白了,冷笑着说:
「你想说什么就明说吧,不要拐弯抹角。」
钟威有一丝难堪,还是忍住了,他又说:
「我们的婚姻一开始就错了。既然错了,我们何苦再继续折磨彼此?」
「折磨?」若兰冷笑道:「不会吧?我觉得很好呀。人前人后我们不是最令人称羡的夫妇吗?」
「若兰,不要再自欺欺人了。我真的想和妳好好谈谈,让我们像两个成熟的人那样好好谈,好不好?」
若兰放下冷笑,换上一副讥诮的表情。
「要谈?现在?」她盯着钟威,企图从他脸上的表情找出一些线索:「你总得给我一个理由。」
「若兰,我有我的工作;妳有妳的生活圈。其实,我们两个人早已各自为政了,何必继续着毫无意义的婚姻呢?趁着年轻,妳还可以找到更好的人。」
「这样说来,我似乎应该感谢你这么早让我自由啰?钟威,很抱歉,我非常累了,如果你一直说些陈言老套,我实在没有兴趣听。」
说完,她直接进入浴室,不想和他继续谈话。面对镜子,若兰禁不住伤心而掉下了泪:
钟威,你为什么要这么残忍?
***
安雅直截了当地向丹尼尔请假:
「丹尼尔,我必须留下来处理一些事。安娜跟你们走,相信我,这是我一生最重要的事。」
「是关于杰西的父亲?」丹尼尔望着她,有一丝忧虑:「妳一个人留下来,好吗?」
「没问题的,只要你答应放我假。」
丹尼尔大方地应允了,亲切地拥抱,给予无限温暖的鼓励。
「去吧!去把那一个令我嫉妒的男人给找回来。」
安雅到先前住过的地方去询问,那间套房已经租了出去,她趁着安娜还在,马不停蹄地寻找住处,一整天都没有找到合适的居所,回到饭店,赫然发现钟忆和中恒在大堂等她。
别来无恙,中恒更加成熟了,散发着令人心折的自信与智慧,态度热络一如往昔。
「安雅,怎么妳永远都是那么美丽?」中恒由衷赞美她。
「阔别三日,刮目相看,中恒你倒是不一样了,嘴巴变得更甜,想必是钟忆的教导有方。」
三人在咖啡厅里坐下叙旧。钟忆直截了当地问她。
「小杰西呢?」
安雅有些惊讶于钟忆获得消息的速度。
「其实在我哥向我提到之前,我就猜到了。公司里的小张那张大嘴巴哪里藏得住消息,他在机场见到妳抱着小杰西,回来便四处宣传。」
「安雅,妳有什么打算?」中恒很关心地问。
安雅没有回答,转而询问钟忆:
「钟忆,我只问妳一句话;妳哥快乐吗?如果我和杰西的存在带给他的是不幸和不快乐,那么,我立刻带着杰西回到美国,我们早已经习惯这样地过日子了。」
钟忆无所逃遁地必要面对这个难题 她不能说谎也说不了谎,颓然一叹:
「安雅,我从来没有看过他这么灰心沮丧过。在他认识妳之前,或许不甚快乐,却是自信自在淡然;从美国回来那段日子,我看到了一个截然不同,对生命充满希望热情的钟威;而失去妳之后,他彻底地封闭了自我,变成了一个可怕的人。」
「是他不要我。」安雅指正她。
「他敢想吗?车祸的伤害使他自认为变成了半个残废,在他心中,妳是完美主义者,他自觉不配,何况,外在种种不利因素都只有迫使他放弃妳。安雅,希望妳认清楚,如今的钟威或许早已不是妳所深爱的钟威。妳想清楚,值不值得妳再蹚上这一淌浑水?我大嫂并不是那么容易说服的。」
钟忆很凝重地把这一番话说完之后又补上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