琳达差点哭出来了,安雅给她一个安慰的拥抱,说:
「我也好不到哪里去。」于是便把这一向的事情说了,钟威也没漏掉,当然,最令安雅害怕的是今天姑妈的异常。
琳达吁了一口气,想了半天。
「我看妳姑妈八成心里有问题,而且,可能脑筋有毛病了。妳没看她以前管妳的那副德行,简直比台湾那群老怪物还糟糕。」
「说真的,我也有一点害怕,她今天看我的眼神好怪。我有种很不好的感觉。」安雅弓起膝来,十分发愁。
「教妳用那一种方法去报复?亏她想得出来!喂!妳倒说说看,钟临轩是何模样?不必说钟威了,我看哪,能把妳迷成这副德行的人,八成是潘安再世了。」琳达糗着她。
「钟临轩嘛,风度翩翩,很有魅力,虽然老了,还是很吸引人。」
「搞不好妳姑妈暗恋人家,没有嫁成,恼羞成怒,要妳去报一箭之仇。」琳达偏着头想象。
安雅瞪她,啐道;
「去妳的,又在发挥妳的想象力了。妳该去好莱坞,肯定大发特发!」
「好莱坞那群垃圾? --他们只会抄袭,我才不屑一顾。」琳达站起来,摆一个姿势,旋身坐下,「我想在百老汇表演,那里才是页的舞台,」她的眼里闪着光彩,「有一天,我要让每个人的眼光齐聚在我身上,看着我的一举手一投足!」
安雅望着她,报以热切的眼光。
「琳达!妳知道吗?妳天生是站在舞台上的!」
「我要有妳一半的长相,那就更没问题了,」琳达重新跌坐在地毯上,「安雅,妳知道吗?妳姑妈其实很聪明的。我相信只要妳愿意,钟临轩肯定会毁在妳手上,美人天生具有毁灭的力量,这是无庸置疑的,但是--」
琳达扬起头,故作姿态:
「生命的力量来自面貌平凡的女人。比如撒切尔,比如伊丽莎白女皇。」
安雅被她逗笑了,嘘她:
「是啊,所以她们都很会生!」
结果两个人笑作一团。
「说真的,谈谈钟威吧,我看徐子襄在妳心里根本和他没得比。」琳达一本正经地问她。
安雅垂下眼脸,眼光黯淡下来。
「我也不希望如此。妳知道的,子襄他对我实在太好了。」
「钟威呢?他在那样饥渴、热切地吻了妳之后又销声匿迹了?」琳达拨了拨火苗,又问:「妳不想他?」
「唉!」安雅支着头,托着腮,眼光似梦似雾,「我不想他?我想极了,想得心都发疼了。琳达,我不知道爱一个人竟是这么苦,心里似是掺揉了酸甜苦辣般地复杂。以前,子襄对我好,我只觉得无比喜悦欢欣,以为那就是爱情了;但是比起钟威,那种感觉竟显得微不足道了。我失眠、无法思考,全心全意只想着他的一举一动,想得心似乎痉挛了。」
琳达也一般坐在地板上,托着腮。
「我想妳真是爱上他了。我对汤米的感觉也是一样,只是他并没有给我任何响应。所以,我还有一线生机。可妳大概完了,人家还有一个大腹便便的妻子呢!」
「我曾想,他既然和他太太没有什么感情,居然也能生孩子!琳达,那件事真能不带感情地做吗?」
「能的。」琳达幽幽地说:「我刚来美国时,像脱缰的野马,一味放纵自己,把性当做是一项叛逆的游戏。我的第一次就和一个根本不熟悉的美国男孩做的。当时,我没有什么特别感觉,只有肉体的痛楚与放纵感。安雅,妳不清楚,一个男人在做那件事时根本不考虑什么感情不感情。所以,我说钟威临时撤退了,反而表示他是真心对妳的。妳知道吗?」
琳达注视她,投给她一个很无奈的微笑,「就像我对汤米一样,我从来不敢诱惑他,我希望他是发乎真心地爱上我而选择我,并非抵抗不了诱惑而痛苦的背离神。真正爱一个人时,那件事情反倒是其次了。」
「他最终还是选择了上帝。琳达,妳恨不恨他?」安雅着实替她难过。
「如果妳的对手是人,或者妳还能恨;但是妳的对手是神,那么,恨只能变成无奈了。」
「妳说,我现在怎么办?我姑妈势必不可能谅解我,而且我也着实为她担心。」
「妳何不通知徐浩?他和她老朋友了,或许有些帮助。这件事情妳根本不必烦,该烦的是--那人怎么毫无消息呢?对不对?」琳达调侃她。
「人家有妻子,我还能想什么?」安雅颓然躺下。
「果真不想?能不想最好了。其实,有一些人就是很笨,为了不知什么狗屁原因把两个人栓在一起。同床异梦有什么意思?钟威若是还有灵性,应该天涯海角追了来,这样子,你们三个人才有活命的机会。」
安雅瞪着眼睛,以着十分崭新的眼光看着琳达。
「小姐,妳的脑袋瓜子总是长着许多古怪的想法,难道妳认为我应该去把钟威抢来?」
「正是,」琳达笃定地说:「如妳所说,钟威一直活在别人左右的生活中,妳该教教他怎样做一次自己。」
「他绝非妳所认为的儒弱,他--」安雅急于替他辩驳。
「我不是说他儒弱,只是以为他因着环境的关系不知不觉被左右了 妳不清楚台湾那一个环境,四十年来强人的威权统治,早已训练出一批又一批的奴才,被动、麻木地接受别人所倾倒的垃圾而不自知。假如,钟威聪明的话,应该知道怎么做。」
琳达待了一整天,日落时分,她频频打着呵欠,说她得回去补个觉,晚上还得去彩排一出蹩脚戏,她说:
「虽是蹩脚戏,总还有几句台词可以念。」
语毕,她踩着高跟鞋,复披上大衣,踢踏踢踏而去。
安雅旋即打了一通电话给徐浩,只说有点事,如果他有空能否来纽约一趟?徐浩表示可能要过一阵子,事情急吗?「不急不急!」安雅连忙回答,怕打扰了他。然后寒暄了几句,便挂了电话。
才挂上了电话不久,电话又响起,安雅哈啰了一声,心即提了起来。
「安雅,是我,钟威。」
他的声音隔海传来竟是那么熟悉与真切。安雅握着话筒的手颤动着,说不出话来,在与琳达那番谈话之后,钟威对她而言早已定了位,再也无法移动了。泪水沿着她的脸颊潸潸地流出,她想,他终是来了电话!
「那夭我去了机场,妳却飞走了。我知道妳一定很恨我。」钟威的声音低沈而暗哑,充满着一种张力,迫着安雅。
「你去机场做什么?」安雅无措地扭着电话线。
「希望妳留下来,不要走。」钟威笃定地说,再没有一点迟疑,「我在街道上走了整个晚上,问自己究竟该怎么做,后来我终于拿定了主意。安雅我可以不要「钟扬」,不要总经理的名衔,但是,我要定了妳,即使妳逃得远远的,我将会把妳追回来。」
安雅贴着话筒,心狂跳着,她无法说话了,心在轻轻地欢唱起来:
「安雅,妳在听我说吗?」
钟威的声音有些颤抖,有些害怕,也带着激动--天啊,妳千万不要挂我的电话!不要!我好不容易鼓起的勇气与决心,妳千万不能挂上啊!他暗暗地析祷。
安雅终于说话了。
「我在听着。你知道--似乎会有风雪来临吗?纽约可能会下起今年第一场大雪。」她望着窗外厚重的暮气,「钟威,你能赶在今年的第一场大雪来吗?你会看到毕生最美的雪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