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迷蒙的天色微亮,一艘小船缓缓驶进了双屿的范围之内。船内是二十名左右的少男少女,双手皆绑于身前。船首尾各两名船夫,红发的查克跟海商则坐在船旁,不时地瞧随玉一眼。
在小船之前,有一艘引路船,缓缓的将他们带进双屿之内。
“到了到了!”船夫将船靠了岸,催促着年轻的少男少女爬起来,一个一个步上岸。
脚是赤裸的,踩在沙滩上。
“好痛!”元巧低低叫了声,龇牙咧嘴的。“真他妈的王八羔子,脱了鞋要我怎么走路啊?”侧头望了下闭着眼走路的随玉,他低声问:“随玉,你在干嘛?”
随玉张开眼,淘气地笑了笑。“我在记路子……”赫然闭上嘴,瞧见陆地上来了数名佛郎机人跟日本武士。
她从未到过日本,只在东南沿岸瞧过一些骚扰百姓的忍者。这就是五哥从不让她动手杀日本人的原因吗?怕她将来会后悔莫及?她始终没有像再武兄有这么深刻的家仇血恨,即使知道了自己体内流有日本人的血,也因为长居岛上而当自己是汉人。现在,她仍然是汉人,一辈子都是汉人,为何再武兄不了解?
佛郎机人瞧了这一批货色,转向海商不知叽叽咕咕的说了什么。
随即海商满意的笑了,招来船夫,说道:“暴风雨就要来了,双屿大当家的准咱们留在此过夜。你们以往没来过,不知双屿的女人多刺激……”他瞧了一眼中原少女们,露出淫淫的笑。“将来她们也会是其中之一呢。”
“你……”佛郎机人在瞧见查克之后,似乎颇为惊讶,连退了好几步。“你不是……”
“我回来了。”流利的葡萄牙语出自查克的嘴里。少男少女从他身边走过,他瞧了一眼随玉,迟疑了下,仍然用葡语说道:“告诉大当家的,我带回宝物了。”
“你是指……”佛郎机人蓦然回首,瞪着一名名的少女背影。
“不用担心,他们听不懂我们的语言。先将他们关进牢里,再作打算。”
“那么船夫呢?”
“船夫……不知道樊随玉混在里头。”查克冷冷地说。“他们相信我,所以只让樊随玉孤身一人混进双屿。他们以为我会誓死保护她。”
才说完,就引来葡萄牙人们的大笑。
“他们是瞎了眼吗?竟然会相信双屿杀人不眨眼的红发恶鬼……他们难道不知杀汉人无数的千人斩就是你吗?”
查克冷淡的一瞪,将葡萄牙人的笑声硬生生的逼了回去。
暴风雨肆虐东南一带,即使在双屿地牢里仍然能感受到外头大雨滂沱。
地牢里,关满了这几日由各海商抢来的少男少女。
“有男孩呢,为何要我打扮成女人?”元巧不太高兴地说道,牢里呜呜咽咽的哭声让他不得安宁。
他虽长在富贵之家,但也知百姓疾苦,但仅止于知而已,亲眼目睹倒是头一遭。东南沿海村民跟偏内陆地带多半是穷困的,卖女卖子不在少数,卖了之后呢?将他们送往各国作军妓作劳工……一想到就有气!
“难道咱们汉人的命就不值钱吗?”女孩家都是宝啊,让她们心不甘情不愿的被迫糟蹋,见了……就好生的心痛。
随玉抿着唇,低声答道:“咱们能救的就救了,来不及救的……我将来跟五哥走七大洋时,会多注意一点的。”
“嗯,”元巧有点恼怒,瞪了一眼瞧他瞧到傻的几名男子。“你们是没见过人是吧?瞧瞧瞧,连命都快没了,还瞧个什么劲?啐。”
随玉掩嘴苦笑了下。“那是你人好看了。”比女人还美,面红齿白的,身子也不算高,手臂也有点细,虽然是有男孩子气,但扮了女装却盖住了男孩味道,也难怪四哥会瞧呆了……啊,她突然醒悟了那日五哥说了句话后,四哥为何突然匆匆离去。可能吗?四哥他……
“我好看?这是在侮辱我吗?你发什么呆啊,随玉,方才你说什么记路子的?”元巧问道。
她回过神,怔忡的看着元巧,直觉答道:“我在记引路船只走的路线,避过多少暗礁,划的深浅,吃水大约多少。”
“啊……你……你记得起来吗?”夸张,他就记不住了,全赖四哥就够。
她扮了个鬼脸。
“我多多少少对这是有兴趣的,虽然普通事情记忆不佳,但我却能将船只的工料、木材及定额等等毫无误差的记下,也许这就是大夥称我为奇才的原因吧。方才,我走过五哥时,已经交给他了。”
“是……是吗?”当他忙着观光时,随玉已经干了这么多事啊?相形之下,他是有点偷懒。“难怪方才你在跟五哥眉来眼去,原来是这样……你没瞧见方再武那怀疑的表情,还以为五哥想勾引你呢。”话还没说完,就见查克走了进来,看守地牢的葡萄牙人脸蓦地一白。
“恶鬼……”
“你先下去吧。”查克冷淡地说,等他忙不迭的跑出去后,才靠近地牢的栅栏。
“查克,”随玉站起来,走到他面前,隔着栅栏露齿而笑。“你还好吗?双屿的当家可有说话?”
查克迟疑了下,点头。“我很好。”是汉语。“当家的原谅了我……玉姑娘,你……你真要对付双屿?就为了狐狸王了,他已经死了啊。”
“人不犯我,我不犯人,这是五哥教我的。查克,待在双屿已久,应该知道双屿的所作所为,他们掳汉人、抢汉女,骚扰沿岸百姓,如果你的国家遭到这样的对待,你能忍受吗?”
查克撇了撇唇。
“那是他们无能,无能的人只能受人摆布。”他正色看她。“但你不一样,你对船只有研究,是双屿远远不及的,你既是日本人,应该留在双屿,为双屿尽忠。”
“查克。”随玉眯着眼,低语道:“你是佛郎机人,我是日本人,在地牢里的是汉人,但咱们不都是人吗?除去体内的血,我们都是一样的,有爹有娘有姊妹。这世上也没有无用的人,只有不知悔改的人。”她的神色难得严厉。
但即使严厉,依旧有她的积极跟活力在。她像个……春天,第一眼见到就觉得她随和而亲切,直到狐狸王死后,她才改变了,如今她又回到了那个原本的随玉,让他……松了口气。狐狸王死后的樊随玉是陌生的,是死气沉沉的,即使狐狸王的死是双屿之福,但……但……他想要瞧见那个春天似的随玉。
“怎么啦,查克?”元巧爬了两次,才爬起来,手伸出栅栏拍拍查克的脸。“你是又被洗脑了是吧?净为双屿说话。我都跟四哥说好了呢,将来你不想回你的国家,就到聂府当一辈子的客人呢,你可别阵前倒戈。”元巧毫无心机地说道。
查克注视着他们,忽然之间用葡萄牙说道:“我是恶鬼,我是名震东南一带的红发恶鬼,你们相信我,是你们倒了楣。我从小被海贼养大,他们教养我,让我成了杀人不眨眼的恶鬼,你怎能轻易的相信我?”
“查克,”元巧不悦地说:“嘿,你是欺我不会说你们佛郎机语吗?啐!”
查克点了下头,示意牢卒将地牢打开。
“玉姑娘,我是绝对站在你这边的。大当家的要两名汉女上去,让他过过瘾,你俩若想要了解双屿地形,就请跟我来吧。”他的唇泛起诡异的笑,年轻的脸庞充满了鬼般的凶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