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左少棠朝山下离去,走了几步,还是回头望去。
「等等。」奶娘抄小径追赶上来。
听到她的叫喊,左少棠停了不动。奶娘跑到他面前,抹去额上的汗,喘了口气。「左爷,您真要走?」
左少棠忖了半晌,才道:「至少,眼前是留不下了。」
奶娘追问道:「你忍心丢下小安?」
左少棠不语,奶娘眼巴巴地望着他。左少棠看看她,露出温笑。「我从没动过念头要丢下她,只是这些日子我是不会在她跟前出现。」
奶娘也笑了。「小安是喝我的奶长大的,我拿她当女儿看。」话一说开,她便叨叨絮絮地没完。「您不知道她小时候,好讨人喜欢的。才会说话哪,就跟着老寨主,俺的,俺的,喊着。大伙儿都爱逗她,说寨主是『老俺』,她是『小俺』,久了才给她取名叫小安。她年纪大了些,觉得薛小安不威风,硬是自个儿改成薛安。」
左少棠轻晒,眸光变得软柔。其实薛安这名字也挺好的,和她这样的一个姑娘颇为相称。
奶娘看着他。「我也明白,没有一个好人家的女儿成天俺的,俺的挂在嘴边,可是小安已经是改不了口了,您可以接受她吗?」
左少棠陷入思量中。她的性情和寻常闺女的确不同,初见她的时候,的确让他有些不惯;可是……可是他其实是喜欢这样的她,只是这问题并不是在于他接不接受,而是……见他没响应,奶娘急道:「我是让虎二抢来做老婆的,这一生注定就是个土匪婆子;可是小安不同,她还年轻,如果……如果您不嫌弃她的出身,我会好好教她,让她做个好妻子的。其实,我和虎二谈过了,我们宁可没了寨子,也不想让小安因为寨子,没了好归宿。」
她的话听到耳里,让他莫名感动。先前他对他们太不谅解,也太不理解了。
左少棠诚心道:「薛安有幸,能有你们这么疼爱她的家人。」
.奶娘牵了抹笑。「就怕我们这样的家人误了她的姻缘。」
左少棠微窘,打躬作揖。「虎二婶,对于你们,在下并不是鄙薄或是嫌弃,只是无法认同。至于,先前言语上的失礼之处,还望海涵。」
「左爷,您快别这么说。」奶娘急着把他拉起来。「我们做土匪的,本来就不光彩,也难怪您这样看待。」
左少棠坦言:「不管怎么说,在下从未平心静气地看待各位,这是在下的不是,总是惭愧。」
「左爷您太客气了。」他这样认错,叫奶娘有些失措,却也叫她更加欣赏他。她明白这样一个男人,会是可以托付一生的人。
「左爷。」她突然再唤他一声,咚地跪下。「小安这一辈子就请您照顾了。」
「虎二婶快快清起。」左少棠扶住她。「就是您不说,在下也会照顾她的。」
他无法和她解释,可是事实上,他与薛安之间的缘分是命定的,在冥冥之中命运早就彼此牵系了。
第四章
拂晓,天色犹在半冥。
薛安刚睡醒,翻身起床,伸了个懒腰,大喊一声。「操他奶奶的!」她吐了一口气。「爽。」她已经很久没这么痛快的骂过。
她跨了一步下床,却在碰到地上时,皱了下眉。麻烦哪!她触目所及,没几块空地可踏。
她昨晚发了火,把东西全翻在地上。脾气发完后,累了,她倒头便睡。现下可好了,还不都得收拾起来。
「操他奶奶的。」她摸摸脑门。「薛安,你这是跟谁过不去啊?」如果左少棠回来,她一定要叫他赔她,帮她收拾干净。哼,谁让他惹她恼火。
不过,薛安转念,左少棠是不会再回来了……不会再回来了……她从来都不是个多感的人,可想到这件事情,却让她心底莫名地空荡,像是少了些什么似的。
「去。」不知道为什么,想起左少棠她还是改了口,不再说那个字。
敛去所有的想法,她开始收拾地上的狼藉,抓了那件衣服,捡了酒壶碎片,剩下的她扫扫作一堆,打算扔了。
「这个……」她眉头又拧,两脚蹲跨,从要丢的东西中,拎起那只绣花荷包。「这好歹是奶娘做的,俺看别丢了。」她顺手揣人怀中,另一手扶起倒落的绣盒。「这玩意儿,说不定奶娘用的到。」她一笑,边说边将针线归回。
突然,一道黑影从她眼角溜过。她瞇起眼睛,嘴角勾了起来。「好样的。」哼!哼!一只蟑螂,不,一只快要死的蟑螂。
她拿了针,咻地射出。「该死。」
针从蟑螂身边飓过,蟑螂飞起,依然在墙壁上嚣张。
「再吃一针。」薛安手起针出,咻地一下,正中蟑螂,蟑螂六只脚挣扎,头须交互递摇。「操他奶奶的,正中!」她双手握拳,从腰际划过,为自己喝采。
窗户口传来噗哧一声,她横扫一眼。一张噙含笑容的俊颜,正对着她。
「啊……」来不及惊讶,她飞奔冲去。「师……」停到他面前,她的话吞了回去,笑容也撤敛。「你回来做什么?」
左少棠看着精神饱满的她,也猜得到,这一个晚上,她必然睡得香甜,不似他彻夜难眠。
唉!她无思,他多虑,注定了这~世他要为她烦恼似的。
「喂。」薛安再度叫他。「俺说你回来做什么?」
左少棠一笑。「我是回来教你武功。你这本事杀杀蟑螂还可以,真要临仗对敌,就得烧香保佑,千万别遇到高手才好。我是怕要是说出去你是我的徒弟,那岂不是丢了我的脸?!」
薛安斜照他。「你一点本事也没教俺,还怕俺丢你的脸。」
「我这不就回来了,不过--」他神色一整。「你得答应我,我教你的招式,你只能用来自保,不能用来掠夺抢劫。」
薛安插着腰。「你要回来教俺也可以,不过你得保证,不能看轻俺兄弟。」寨子里头的都是她的家人,她不准谁看不起他们,就算是左少棠也不可以。
左少棠坦道:「我并不是看不起他们,只是我应该不曾隐瞒过,对于劫掠我是不以为然、无法苟同的吧?」
薛安瞥了他一眼。「如果俺就是要用你教的武功抢劫呢?」
左少棠淡道:「那是我教不好你,我自废臂掌。」
她赶忙接口:「甭这么认真吧?」刚识得他的时候,她见他总是一脸笑容,还以为他是个啥也不在乎的人,慢慢才发现;有些事情,他可认真了。
左少棠望着她。「我和你说过我爹吧?」
「嗯。」薛安点头,不明白话为什么插到这来。
「我爹年轻时,是一户大户人家的护卫。十来年前北方正逢大旱,年荒岁饥,盗贼四起。那时,我爹护送家中主母和两名孪生稚女回南方避祸,途中不幸遇到流寇,劫走其中一名小主人。多年来,我爹一直认为自己护卫不力,不愿回府,四处打探小主人下落,直到他死前,都没能见到小主人。」他略过薛安就是当年被劫的小主人的事实,只说道:「所以我无法见你以我教的武功劫掠强夺。」
这段过往,他述说地极为平静,他爹的死,没给他太大的冲击,因为打他七、八岁左右,他爹几乎就不在他身边,那与死了并没多大差别;只是他心底总有点遗憾,因为以后不会再接到他爹自远方捎来的信了,再也不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