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为我受伤?」绿袖心头猛跳,却只斜睇他一眼。「老说这种不正经的话?」想从他怀里钻出。「不是说你变得沉稳,怎地比以往轻浮?」
沈寒天却故意使劲,两手环圈住她。「那是因为我怀里的人是你啊!」
「什么鬼话?」绿袖扭动几下,挣不出来,脸微微泛红。「快放手哪!教云飞见了不好。」他身上的气息毫不闪躲,直逼她而来,其中明显透出危险的讯息,叫她心烦意乱。
「他不会过来的。」沈寒天钳着不放。
听沈寒天说得笃定,又看他举止反常,绿袖脑中闪过。「云飞告诉你了?」
秀眉高蹙,语气是少见的不悦。
「师姊!不能怪他。他是想成全我们。其实这事我早该发觉不对。那天在破庙,我诊你心脉,便察有异……」
绿袖冷冷顶他。「你这是后见之明,显然医术不精。」狠踩沈寒天一脚,他冷不防吃疼,手自然松下,让绿袖乘机扳开。
沈寒天抱脚而跳。「呼!呼!痛啊!痛啊!」眉眼鼻皱成一团,形容滑稽,再没半分俊样。
绿袖忍不住噗哧而笑,瞧他眼底闪过的光亮,她才又板起脸。
「师姊!」知她心头不再恼火,他与她商量。「我虽医术不精,可好歹也号称」小神医「,说不定有机会想出……」
「小神医?!」绿袖瞟眼睇视。「那有什么了不起?告诉你,神医我见多了,小神医我还不看在眼底。你可晓得我为何瞒你,因为告诉你也无用。莫说你的医术比不上爹娘,就连我,你也是远远不及。『神医门』百来年都治不好的病,你有什么能耐?」知他心高气做,她故意以言语激他。
出乎意外,沈寒天不为所动。「就算自不量力,我也不能不试。」
他铁了心,不管她如何激他、气他,他都要忍她、让她。因为--他爱她!
他趋步接近她。「咱们回『彤霞山』找看看,医书这么多,仔细地瞧,认真地找。总有机会,找到记载你身上怪病的资料。若真找不到,若……你有不测。
至少我能为你收尸送终,扫坟祭祀。咱们是最亲近的人,若你死了,也要让我亲手埋了你,守在你的坟旁,三不五时替你换换花,陪你说说话。等我百年之后,托个人将我埋在你旁边,陪你到最后,永不叫你孤独一人。」
他是认真的,已决定与她祸福同命,生死同穴。
最亲近的人……绿袖差点要动心,可她没,只是往后退着。「寒天,你这么说我很感动。可你别忘了,你现在是武林盟主,统御江湖,日理万机,拿什么气力时间陪我找书,为我看病,更别说替我收尸顾坟了。」
沈寒天朝她柔声笑着:「所以我决定不要当盟主了。」
他不要在她生命的最终缺席,早许过诺,要一生陪她。
「你……」绿袖拂袖转身。「你冲动、你胡涂、你太任性了!」她真的没想到,他如此决绝。
「对!我任性!」沈寒天走到她身后,轻声低诉。「可你向来不都由着我任性。以前,我惹了天大麻烦,你也不计较。我触怒师父,你帮我。我参加武林大会,你陪我。我执意独闯『无忌门』,你也顺我。这么多次,你都让我任性,这次也成全我吧!」她对他万般好,他是点滴挂在心头。
他缕缕丝丝说着过去种种,教她留恋不舍啊!
幸好,她还残着理智。「这次不同,武林盟主之位,不是儿戏。」
他小心翼翼地从背后轻轻搂住她。「这位子,我是为你拿下,没什么不能为你舍下。况且不论谁当盟主,江湖都是纷乱残杀、争权夺利。武林可以没我这盟主。」
他叫她心软哪!可她不能这样,她硬声,忍着眼眶湿热的感觉。「武林可以没以这盟主,我也可以没有你。」希望他能权衡清楚。
「师姊……」他在她耳边轻吐。「可我不能没有你啊!」抱紧她,再不松手。
「你会后悔的!」泪花在她眼底翻转。
他摩挲她的发丝宣誓。「永远不会!」两滴圆润的珠泪,沁入他的衣衫。
*三个月后,「彤霞山」,「寄云居」---「寒天!」绿袖手里披着件外衣。「你在哪儿?」在屋里四处找他。
沈寒天大声嚷着:「这儿!」手里翻本书,翻过的书页,灰尘和着股隐隐的霉味散开,眉头皱起,他身体略向后倾,咕哝。「多久没人碰这书了?」
绿袖扬高声:「这儿是哪儿啊?」「寄云居」的房间十来间,教她从何找起。
这虽只是山间雅居,可藏书丰厚,怕是冠于王侯。五间「鹊华阁」摆的是医书,四间「玄苍室」放的是武功秘岌,四间「芸窗楼」锁的是经史子集。各两间的「青囊屋」、「百艺房」收的是天文卜筮和琴棋书画。
余下奇怪的书,藏于「绿谷老人」所居之房,自其妻朱彤过世后,他就给这问房间,起了个别号---「书蠹间」。
「喔!」卷起书,沈寒天探出头。「是师父的房间。」房里布置极雅,只是处处着尘,看来少有人进来。
「你怎么会到这儿?」绿袖快步走来,「莫是要帮爹整理房间?」
「不是,我来找书的。」沈寒天摊开手中的书。
绿袖睁大眼。「『植草记』,我怎么不知你对这有兴趣?」把外衣递给他。
她另一手接过「植草记」,突然一笑。「不招蜂引蝶,改拈花惹草了!」
「师姊!」沈寒天瞪她。「我这是养花植草,修身养性。」
「换件事做也好,整天看那些医书,也没什么趣味。」绿袖表情略沉。
「我不是不想看医书。」沈寒天抖开外衣穿著。「只是前几天,看门前花草衰败,死气沉沉的,便想改变气象。」
「都入冬了,草木自然萧瑟。不过寒天哪!你现在种什么,怕也长不出来吧?」
绿袖随手拨开几页书,手指立时沾满灰尘,她自言自语:「爹的怪书太多,都没人看。才碰上手就沾尘。」
沈寒天凑上去看书。「现在自然是长不出来,可到了春天,种上满片的红花绿叶,符合咱俩的样子,不挺好的?」
他握着绿袖的手,又翻过一页,里头不知为什么,夹了一张纸,他正要打开看,却听绿袖轻叹:「红花绿叶虽好,又有几个春秋?」
「师姊!」他把纸张夹回,合上书本。
绿袖垂头。「你春天种上时,我还不晓得看不看得到。」
「看得到,一定看得到!」握紧一双柔荑。「师父的几本书里,记了些东西。
我琢磨琢磨,总觉得应该对治你的病有帮助!」
绿袖抿了抿,略微苍白的唇。「那是空中楼阁,镜花水月,看得到用不上。」
没人比她清楚,从小每本书她都翻过。
「别说这丧气的话。」什么死气沉沉,说得不是门前的花草,而是绿袖,想种些花草,才不是为了什么门面,而是希望她脸上多些笑容朝气。「我可不想这么早为你送终。」转到她前头,深邃的眸凝望着她,那里写满不舍。
「我知道--」绿袖倾身拥住他。「我也不想这么早离开你,也想拖些日子哪!可聚散不定,无常难测,不是我们能决定的。」
最近,她发病的情形一次比一次厉害。有时她独自一人躺着时,都会被自己的心跳声给吓到,心头一声声跳得急,直扑胸口,像是催魂讨命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