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经走到这里,不好回去了。”他始终不愿放开她。
玄冰雁静静地看着他,直到心跳恢复,她才点下头。
有些事情,也许是无路可退了。
赤炎郎一笑,带着她继续往前走。
玄冰雁看着山径浮出银白的月色,竟闪出个念头——也许他们已不在爱恨纠葛的人间。离红尘邈远,与俗世隔绝,天地间,只有他与她。
看着他的背影,她咽下想问他的话——你带我来的目的,就是为了成就两人的天地吗?
她没问出口,因为与他在这刻已然心照不宣。
“到了。”赤炎郎指着前面一池氤氲着热气的水潭,猛一看,那里又是仙境、漫腾着云雾。
借着皎洁月色,玄冰雁可以看出,水是自崖壁流出。她情不自禁地往前走。这才看清,那片山壁,中间劈分为二;看不出来是一片山分成两半,抑或是两片山连成一面。
赤炎郎在她身后招呼着。“吃点干粮吧。”解下那包干粮。
“嗯。”玄冰雁回神,就着水潭的水清洗手,方才她的手竟让他捏握出汗了。
赤炎郎走到她身边和她共享池水,他的手轻拨着水面。“这水温正好,最适合泡洗身子。”
玄冰雁睨他一眼。“你这人脑袋里,想不出干净的东西是吗?”
赤炎郎抚着下颊。“我想像中,你的身子是干净的啊。”
“下去清醒吧。”啪啦一声水花四溅,玄冰雁已经顺手把他推下去了。看着他在水里狼狈地跌跄,她逸出笑容。
水潭面还算宽,不过深度约及胸部,赤炎郎站起来之后,视线射住她,却在她一笑中,凝滞失神。
月色下,她的笑容是初醒的昙花,也许一夜之后便要凋谢,但绽放的艳色,绝代倾城,见过之后,便再不能忘。
就算是嘲弄也好,那抹笑至少是为他。
赤炎郎勾唇邪笑。“原来你这么迫不及待,早说啊,我这不就脱给你看。”他一面说,一面解下衣物。
“无耻。”玄冰雁咒道,别转过头。
“无耻有什么关系。”赤炎郎脱掉他下半身的裤子,笑道。“身为男人,该有的有了就可以了。”
玄冰雁近在咫尺,他伸出湿漉的手握住她的脚踝。
“啊!”玄冰雁猛地吓一跳。“你做什么?”想甩开他的手。
赤炎郎仰头看她,故做好心地说:“你再动的话,很容易摔倒喔。”
玄冰雁蹲下身,打下他的手。“你要敢把我拖下去,你就死定了。”
“不敢。”赤炎郎放开被她打红的手,在水里捞起他方才褪下的衣物。
不好看他赤裸的身躯,玄冰雁赶紧后撤。
赤炎郎把湿透的衣服丢到岸上,说着:“你放心,我可不敢把你拖到水里。我怕到时候,你情不自禁、兽性大发,玷污了我自婚后到现在守住的清白。”
玄冰雁瞪他,随手捡了颗石头,朝他扔去。“不要脸。”
她自然是没打到赤炎郎。石头在水面跳了两下,荡起涟漪,便沉了下去。赤炎郎不再逗她,游到离她远一些的地方泡着。
玄冰雁坐下,不过视线还是盯着他,免得他又有不轨的举动。
坐了一会儿,她才发现,这样的夜晚,虽是一轮明月,满天星斗,却挡不住秋夜的寒意。她环住身子,轻轻摩擦。
“下来吧。”赤炎郎突然开口。
玄冰雁吓了跳,眸光随即瞪扫他。“你早算计好了,对吧。我就是冷,也不愿让你称心如意。”
“唉,你怎么老把我想得这么卑鄙?!”赤炎郎逸叹。“我也没要你全身下来,这种天,就是泡泡脚,也会很舒服的。”说着,朝她身边游去。
“你停着。”玄冰雁在岸边喝道,慢慢地靠近水潭。
见赤炎郎不再有动作,她才小心地脱下鞋袜,坐在岸边,卷撩起裙子,露出洁白的脚踝,涉入温热的池水里。池水很快暖透冰冷的足尖,她玩心一起,摆动脚板,拨荡水花。
“要听故事吗?”赤炎郎突然问她。
“什么故事?”玄冰雁泼水暖手。
“关于这池水潭的故事。”赤炎郎轻轻一笑。
“说来听听吧。”兹冰雁拿出手绢擦手。
赤炎郎说道:“传说,这里原本有两名神人守护。男的叫烨神,女的叫琦神,他们俩是对相爱的恋人。有一天一名恶神经过此地,看上琦神的美色,强行要掳走她。为了保护琦神,烨神与恶神相斗。烨神虽然赢了,却受了重伤。琦神为了医治他,出外寻求仙草,却发生了意外,丧失记忆。就因为这样,她爱上了搭救她的涑神。”
玄冰雁眉头微拧。“这么听来,那烨神挺可怜的。”
“是啊。”赤炎郎眸光转深。“烨神虽然最后凭着自己的法力复原,却因为一直等不到琦神,而变得暴躁难安。那日,他正要去找琦神时,却意外地看到琦神与涑神亲热的在一起。他的愤怒与嫉妒,霎时燃成熊熊大火。涑神招来云雨与他对抗。一场激战之后,烨神惨胜,换来的却是琦神愤懑的眼神。琦神抱着涑神的尸身悲哭而死,她到死的时候,都未记起烨神。”
一阵风低吹而来,玄冰雁觉得有些冷,缩环着身。
赤炎郎沉声。“据说,琦神的泪汇成了这座水潭,负伤而死的烨神和涑神的身躯皆化成山壁,守护着琦神。山壁泪泪流出的热水,则是烨神的泪水,与炽烈的情意。有一种说法,说烨神的魂魄,四处追寻着琦神,当两人在人间重逢之后,这座水池才会干枯。”
玄冰雁敛眉。“什么怨灵不散的故事嘛。”这故事大悲、太烈,听得她胸口发闷。
她缩起泡在水池的脚,几分嗤笑赤炎郎。“这种故事你也相信?”
“我相信。”
赤炎郎沉哑的声音,传入玄冰雁的耳中,她心头一荡。
“我相信,烨神会生生世世追随琦神,直到唤回她的爱为止。烨神的世界只有琦神,有了琦神,他才有了世界。”
这故事是赤炎郎小的时候听过的。不知道为什么,他听过这故事之后,便一直坚持这样的想法。
见到她时,他便觉得,她是他命定中合该出现的女子。
玄冰雁蓦地抬头盼他。他的说法好孤独、好寂寞、好让人心疼。
他琥珀的瞳眸,骄傲、炽烈、霸道、蛮横、深情、执拗……原来,原来都是寂寞。原来,原来只是寂寞。
赤炎郎问她:“若你是琦神会原谅烨神吗?”
玄冰雁抿嘴,沉沉地望着他,望着这一池渺茫。
赤炎郎以眼神追问。
不管是未可知的前世或是今生,他的爱,对她,都是罪孽,都是血恨。她也许永不原谅,永不释怀。
玄冰雁一叹。“你说,能原谅吗?如果爱上一个该恨的人,我怕连自己都不能原谅自己。”
她知道她的话,比刀刃更尖锐,比寒风更刺骨,可是她还是让话出口了。
赤炎郎受伤的眼眸一合,他骄傲地闭上。再温热的池水,都暖不了他的胸口;也许再多的努力,也救赎不了他的。
玄冰雁悠悠地问他:“如果我永远都不原谅你,你还执意要爱吗?”
赤炎郎睁开眼,看了她一眼后,将视线投往氤氲迷蒙的水面。“如果我能不爱……如果我能不爱……”他轻轻地重复这句话。
他的爱,最大的悲哀在于没有如果。
池面波动,他抬头,竟见她涉水莲浮而出。一轮银盘下,她满肩月华,罗衫已解,仅余一件肚兜贴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