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静静地凝视她,没有惯常的嘲弄,凶恶的怒气也同样消失,只剩下平静的专注凝视,这令雪曼感觉不自在。她忿忿地以手背擦掉泪痕,转头看向别处,故意不看他。
「看着我。」他轻声命令。
「不要。」她赌气地闭上眼。「我恨你。」
「我知道,但妳还是要睁开眼看着我。」
她置若罔闻。
「如果妳是邀请我吻你,那我不客气了……」
她立刻睁开双眸瞪着他。「你这个无赖兼无耻的恶徒!我宁可吻鲨鱼也不会吻你这个大坏蛋!」
他凝视她的黑眸里闪现一抹释然的笑意。
「知道我为什么打妳嘛?」他直接问道。
「因为你……」
他伸出食指迅速按住她的唇。「想清楚再说。」
他眸中清楚的警告意味,让她停顿了片刻,好一会儿才僵着声音不情愿道:「我不该因为太无聊而打扰查克工作。还有,」瞄了一眼他认真的表情,她鼓起勇气继续说:「我不该为了赌气,明知你着急的找我,还故意不出声。」
「妳只说对了一部分。不过,我真的很高兴妳能坦诚的认错。」
没有预期的嘲讽,他的赞美真诚而直接,雪曼反而惊讶的张大了口,一下子手足无措了起来。而且突然心生一股真正的愧疚感──在这一刻以前,她根本不认为自己做错。
肯恩似乎明白了这一点,但他并未多说。
「冰山及暗礁是船只在海上航行时最怕撞上的物体,」他平静的凝视着她解释。「尤其又以冰山为最。因为它的体积难以预测,有时海面上看到的部分只是海面下的十分之一,因此若撞上冰山,后果相当难预料。大西洋上的冰山不少,所以瞭望员的工作就相对的重要,他必须做好船只航行时的前导工作,万一有个疏忽,货品损失还是其次,一整艘船将近五十条人命就岌岌可危,这就是我必须严厉惩罚的原因,妳能明白吗?」
雪曼羞愧万分的点头。
瞭望员是船只的安全前导,这是她早就知晓的事,但因为她只顾着任性孩子气地和他赌气,而没有考虑到这一点,也难怪他会发这么大的怒气。
「让我生气的原因不是在这。因为查克明知如此仍让妳上去,这是他没有善尽职守,不能完全怪妳。我气的是妳居然又不顾危险坐在瞭望台上,如果一个不稳,掉下来撞上的可不是柔软的海水而是坚硬的甲板。」
「可是……」她想说自己甚至还曾坐过比瞭望台更高的树上呢,但这些话却硬生生的在他的眼光下吞了回去。
「一年半前,有位船员从瞭望台上跌了下来,摔断了脖子,当场惨死。」他面无表情的叙述,心中仍无法忘怀乍见她坐在斗上的恐惧心情。
好半晌,雪曼盯着他的脸说不出半句话。好一会儿才歉疚地开口:「肯恩,我……真的很抱歉……」在明白他强烈气愤的背后是源自于极度的担心与焦虑后,雪曼终于真心地为自己的任性道歉。
「没关系了。」
肯恩温柔的低沉嗓音如夏日季风般徐徐吹拂进雪曼心底,漾动那一池不曾波动的止水。她不禁怔愣地凝睇他难得乍现的温柔面容……肯恩也情不自禁地伸出粗糙的巨掌,抚上她粉嫩的面颊轻柔摩挲着,仿佛她是个易碎品。一瞬也不瞬的眸子放射出强烈恋慕的欲望,直勾勾地从她的眼直下她的唇……彷佛水到渠成一般,两人的唇舌自然的胶合一起,分不清是谁主动吻谁。雪曼伸出藕臂紧紧圈住他的颈项,而肯恩只手按住她后脑勺,另一只手则牢牢圈住她的纤腰,不让她移动分毫。
他掠夺霸道的狂吻撗扫而入,在她唇内不断恣意追出,显示他急切的需要与渴求。面对他火山般爆发的炽烈热情,雪曼不仅未退缩,反而挺身相迎,诚实的接受他所给予的欢愉。
原来男人的味道可以这么舒服好闻!雪曼不自禁沉醉在肯恩鼻间传来的亲昵气息。
两人吻得难分难解之际,肯恩搂腰的手不自觉下滑扶上她的臀部按向自己……「噢!」雪曼猛然痛苦地低声呻吟。
「怎么了?」肯恩由激情中惊醒,迅速放开她。
瞬间红潮满布双颊的雪曼,羞得无法直视肯恩的关注视线。臀上传来的刺痛提醒着眼前吻她的男人才惩罚了自己一崸,但下一刻自己却又轻易陷进他的热情里,自己到底是怎么了?
肯恩盯着她好几秒。
「等我一下,我马上回来。」他转身打开门走了出去,疾走的脚步声消失在楼梯口。好一会儿,脚步声又回来了,他徐缓走了进来,手上多了罐瓶子。
「这罐药膏可以消肿止疼,拿去。」他拉住她的手将瓶子塞进她的手心里。
他的大手仍似先前一般暖热,面容也同样温和,但,眼神变了。雪曼不解的紧盯着肯恩,他此刻的眼神冷淡而疏离,彷佛刚才那个火般热情的男人只是个假像。
是什么原因让他判若两人?
雪曼仰苜以澄澈的美眸直视他。「是什么事让你又戴上冷漠的面具?」
肯恩僵硬地撇过脸,视线盯住她身后的小窗,好一会儿才冷冷开口:「这就是我原来的样子,难不成妳以为一个拙劣的吻就能改变我吗?」
雪曼脸色顿时刷白一片。
「是呀,这么拙劣的技巧也能让你对我上下其手,我看你肯定是饥不择食喽?」她立刻反唇相讥。
「算妳说对了,东方女人一向在我的选择之外。」他毫不在乎地直言。
她看了一眼他的东方面孔冷言:「怎么?你的原则是不贱害自己同胞吗?还真清高……」
「妳住口!我才不是中国人!我没有那种卑劣的血统!」肯恩突然高声咆哮,状极愤恨。
雪曼呆怔数秒,然后她立刻凶悍地顶回去:「你说谁是卑劣的血统?我看你是比中国人更无耻、使尽下流手段的日本鬼子!」
她认为曾说中国人不好的东方人,绝对是觊觎中国领土很久的卑劣日本人,那肯恩铁定是来自日本。
而肯恩铁青的脸色及紧握的拳头,在在显示他的怒气已达顶点,随时有爆发的可能。
雪曼见状,更加确定他就是自己极度厌恶的日本人。一场甲午之战洞开了中国的门户,也因而引来其它七国强权侵略,造成中国溃败的开端,这全是卑鄙的日本人所为!
「想揍人吗?反正日本人一向粗暴凶残,打女人不过是家常便饭……」
「妳滚,滚──」他阴沉的怒吼像冷锋般袭向雪曼,背转她的僵硬身子明白的下着逐客令。
雪曼挺了挺肩,抬起下颚傲然道:「不必你赶,我已经迫不及待想离开这个鬼地方。」语毕,她从容地开门离开。
才踏出舱房没几步,身后的门便被用力的关上,发出砰然一声大响。雪曼惊慑了片刻才回过神,挺肩的支撑力量彷佛瞬间消失,浑身无力的她靠着仅存的自尊一步步走回房间。
直到躺回床榻,关不住的酸涩泪水终于倾泄而出。不愿让隔墙外的肯恩听见,雪曼只好埋首枕间闷声哭泣着。
她一向不爱哭,更厌恶以泪水示弱。
所以不易轻弹眼泪的她,即使是思念父母而忍不住鼻酸,也会硬生生吞下去,不教泪水磨损自己的斗志。
但这次,她却怎么也止不住不断的心泪──彷佛是心的缺口泛流而出的水珠,不然她的心怎会愈哭愈疼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