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自己便是最好的例子,由于身上有四分之一的中国血统,所以他的黄皮肤一直与周围的白种民族格格不久。从小他就被当作异类看待,还好他的家庭一直是相亲相爱,不管是姊姊的蓝眼黑发,还是妹妹的金发白肤,他们之间的血脉紧紧相连,让他们兄弟妹妹间有着非常融洽和谐的关系,所以他从来不因自己的不同而自卑,但曲智不同。
曲智出生在封闭的乡下,他的异色眼眸自然引起了轩然大波,加上他父母的坠楼事件,无异雪上加霜。如果他继续待在孤儿院、待在这个知识封闭的村镇,他恐怕一辈子都要活在这个阴影里。
离开孤儿院前,他已经听到许多老师“好心”的告知有关曲智的所有事情,也因此更加强他带他离开此地的念头。
“汉森神父?”
一什么事?“他回过神看着小男孩一脸的犹豫与迟疑。
“到了大连,你……你会一直陪着我吗?”
原来他是担心这个!曲汉森微微一笑罗将曲智拉近身旁坐下。
“我想,除非你长大后到外地求学,或者结婚另组新家庭,或者你已经看我不顺眼,”他对曲智眨了眨眼。“否则我们应该会在一起很长一段时间。”
曲智盯着他好半晌,最后才点了点头。不久,他似乎也因这一路折腾下来而累坏,就靠在向汉森的肩头睡着了。
曲汉森发现他的小手紧紧抓着他的衣角,似乎怕他趁他熟睡时溜走。
看来他仍未完全得到曲智的信任。
但他有相当的自信。曲汉森微微调整了较舒服的姿势,安心的靠好椅背上准备睡个好觉,未来的路还很长。
大连奇缘一九八六年,大连市。
在全国一片要求经济开放的声浪中,稳坐东北第一大港、也是进出口贸易总额占全国前三名的大连市,早就与国外有各方面的往来,因此,大连在接受外来文化与流行事物上,比内陆更为开放及融入。
这一年,曲智已经十岁。
刚搬来大连的前三年,除了汉森神父,曲智几乎不愿意接触任何陌生人,相当自闭;即使出了门,也是戴顶帽子,将帽缘压得很低,依然是不太理人。
汉森神父用尽了许多方法想帮助曲智打开心房,但都失败,直到他帮曲智配了一副深色镜片的平光眼镜后,一切才逐渐改变。
他虽然愿意接触人群,但仍是沉默不爱说话。由于他的长相讨喜,又是汉森神父的孩子,所以来做弥撒的教友们总会带上糖果糕饼之类来讨他欢心、逗他开口,但他总是一如往常的安静,而教友们也不以为意,照样每星期来哄他开心;有人甚至还打赌他会先开口跟谁说话,但至今为止似乎没人赢过,但大家仍是乐此不疲。
这一天,曲智上街帮汉森神父取书及买菜。
汉森神父会固定托国外友人购买各式的书籍,虽然大连是个较为开放的城市,但是许多书禁仍未解放,加上这里的人民阅读书籍的习惯并不普遍,所以除了正常的教育之外,神父会让曲智博览各式各样的书,大都是英文版及中文版,因此曲智的知识及英文听说读能力皆凌驾同龄小朋友许多。
曲智最开心的一件事就是去麦可叔叔那里取书。他期待已久的“基督山恩仇记”应该已经买到了,他上次在书目里特别要求买这本书,这本法国小说家大仲马最成功的一本小说,他已经迫不及待想看这本英文版。
“妖怪!妖怪!打死他!”
一阵吆喝声让曲智顿时怔住,有片刻,他几乎又回到五年前那一幕,一张张失去童真的凶狠面容历历在目,甩了甩头,他再度回到现实。
那些声音不是针对他!
他抬头寻找声音的来源,在另一条街尾。想也不想,曲智拔腿狂奔过去。
“死癞痢头!一身脏死了,你怎么不去死呢!妖怪!恶心死了!”
隔着人群,曲智看到一个个身脏兮兮的小孩蜷曲在角落里,那一头癞痢头远远就可以闻到的恶臭令围观的人皆站得远远的,只有几十捣蛋的小孩,手里拿着长短不一的棍棒正恶意的戳刺着他身上裸露出的流着脓的伤口。
脏小孩似乎无力反抗了,他瑟缩在一倍颤抖着,脸上毫无血色。
曲智不由自主地推开人群走向他,不顾他身上的恶臭及脓疮,蹲下掀开他的衣角,围观的人一看,不禁发出阵阵作呕的声音!原来小孩身上大大小小有十几处伤口,不仅都溃烂流脓,甚至有几处长了蛆。
曲智立刻掏出手帕将蛆一只只拍掉,然后脱下外套包住那孩子颤抖的身体,将他抱了起来。
围观的人莫不惊讶地望着曲智的举动,捣蛋的小孩也是。
“走开。”
曲智冰冷的声音及眼神立刻使人群让出一条路。
他以飞快的速度一路跑到教堂旁边张侃平开的诊所,直冲进诊疗室将那孩子放在看诊台上,顾不得张侃平正在帮其他病患者诊,便将他拉了过来。
“张叔叔,你快点救他!”
张侃平吃惊的瞪着曲智。做了他们的五年邻居,这是第一次听到曲智和自己说话。
“我会帮你赢他们的赌注,你快点救他。”曲智摇了摇他手臂。
张侃平这才如大梦初醒一般转头开始检查躺在看诊台上几乎奄奄一息的孩子。
“这孩子伤势十分严重,又发高烧……”张侃平不禁摇了摇头。
“不行,你一定要救他。”曲智闻言,立刻紧抓住张侃平的手,认真而严肃地说道。
“这……”张侃平为难地搔搔头。这孩子全身的伤口都烂了,细菌恐怕早已侵蚀全身,救活的机率实在很小。
“你一定可以救他!”曲智不容置疑道。
张侃平看了曲智数秒,他一脸的不妥协与坚持让张侃平终于竖起了白旗。
“好吧,我服了你,我尽力救治地,但结果只能听天命喽。”张侃平摊了摊手说道。
他随即指示护士准备施打麻醉药及准备手术房开刀。
“你可别忘了你的承诺。”张侃平向曲智小声附耳:“要帮我赢一笔赌金。”
“你救不了他,赌金也甭提了。”曲智静静回道。
“咦?这……”
“赌金少说也有个壹仟元吧?”曲智知道这些年来参与赌注的人愈来愈多,赌金也愈加愈高,以这儿每人的平均收入约人民币参佰元左右,壹仟元可是个大数目。
“唉,你这小子真精!”这下子,他得拚了老命把这孩子救活,否则这笔快到手的钱可就飞了。
历经三小时的等待,张侃平终于从手术房出来。
曲智立刻迎上前。
“手术算是成功,”张侃平不待他开口随即回答。“如果他熬得过今晚的话。”
“什么意思?”曲智的小脸上没有表情。
“他现在还在昏迷中,而且高烧也还没退,所以今晚是关键时刻;他腐烂的伤口我都刮平、也消毒干净,体内也打了抗菌针,剩下的就看他自己的造化了。”
“我可以进去看他吗?”
张侃平打量曲智。
“我可以问问看吗?他是你什么人呢?”他这时才想到还没为那孩子填上基本资料呢。
“我可以进去看看他吗?”曲智又再问一遍。
“可以啊,不过你还没告诉我他是……”
“我也不认识他,等他清醒时我会问清楚。”曲智说完,便一溜烟冲向病房。
留下一眼目瞪口呆的张侃平。
经过曲智一整晚的守护,那孩子最后终于醒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