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江南多花多柳,多水多岸,而且还多浓音软语的美人儿。”梦依听他这么回答,忙赏他个“江山易政,本性难移”的大白眼。
朱麒无辜地耸耸肩。
“我说错了吗?”
“不,一点都没错。”飞白笑着附和。
“那你最好学韦庄,一辈子留在江南,等到老得不能再风流了,再回你的北京吧!”梦依嘲弄地道。
“这倒不用。”朱麒眼底闪过一抹狡黠。“我打算学郭冀,把江南的秀色娶回去,伴我在北京享受那“炉边人似月,皓腕凝霜雪”的旖旎情景。”
梦依紧盯着他,一时之间无法搞懂他打的主意。
学郭冀?那不就是指像定远公爵郭冀迎娶青黛一般,娶个江南仕女回去?朱麒打算娶个江南妻子!酸酸涩涩的情绪自梦依心底泛滥而出。
这头色狼!她就知道他来江南另有目的。一定是上次拐新晴不成,这回又不知道打起哪家闺女的主意。
“你又想强抢民女!”她凶恶地道。
朱麒被她的话激得有些恼火。“请你口下留德好吗?本王爷没你想的那么卑劣。”
梦依也觉得自己太冲了点,放软语气道:“谁教你素行不良,才会被人误会。”
“是你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你……”
眼见两人又要吵起来了,飞白连忙打圆场道:“江南的胜景数之不清,尤其是暮春三月,烟雨蒙蒙,水湄、水坻,山峰、山脚,花和树,都似洒上一层空蒙的烟雾,恍如仙境。”
“麒哥这次便是带我来欣赏春季的江南,我们还要去杭州看新晴和玉笙。”天香幽幽地道。
“打算什么时候出发?”无情问。
天香眼底闪着一抹渴望,她自然是希望越早越好。
“等你们准备好,我们就出发。”朱麒回答。
“我们?”飞白诧异不已。“王爷此话怎讲?”
“难道你们不想陪我们去看新晴和玉笙?”朱麒扬起眉询问,见到众人面有难色,不免有气。“大伙自从在京里一别后,有许久没见面了,你们都不想他们吗?”“这倒不是。”疏影回答。“只是上次我为了新晴的事,没坐月子便赶往北京,奶奶和婆婆为了这事不知叨念过我多少过。现在天气尚未完全回暖,这会儿出门,老人家一定不高兴。”
“其实我也很想去看新睛,她前回捎信来,说是怀孕了。”无情犹豫地看了丈夫一眼。“只是天马牧场的人下个月就来,家里忙成一团……”
提到这事,朱麒更打定主意非要贺飞白夫妇陪他和天香走这趟不可。
“本王知道此事是有些为难你们。可是,你们都听到天香在抱怨,怪我没陪她尽兴游玩,但我终究是个男人,哪晓得女孩家喜欢什么。而听无情刚才说,新晴已怀了身孕,只怕不便全程陪伴我们,所以找才想邀梦依同行。”
“这怎么可以?你刚才没听见我嫂嫂说……”梦依话没说完,立刻被朱麒无礼地打断。
“不就是下个月的事吗?那时候我们早回到苏州,不会担误你的终身大事。”朱麒讽刺道。见梦依眼底闪出不豫,他赶紧抬出天香这个挡箭牌。“天香公主大老远地来到江南,你忍心让她玩得不尽兴吗?何况,若你的婚事顺利……”
“你要诅咒我不顺利吗?”梦依眼露凶光地逼问。朱麒困难她咽下卡在喉咙里的实话,夸张地摇着头。
“我没这个意思。我是说若你真的嫁到关外,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再回到江南,见到故乡美丽的景致。再说你跟天香又是好友,你若嫁到关外,可能跟天香再没机会碰上面……”
听他说得这么凄凉,梦依的心情也发闷起来,她看向天香,发现那双晶莹的美目里此刻正闪着依依离情,似无言地恳求她陪伴她走这一趟。梦依心软了。
“王爷说的有理。”疏影微笑地附和。“大姊,天马牧场的人既是下个月才来,你们还有时间往返杭州嘛。不如跟贺伯伯说一声,顺便替我带些补品给新晴。”
“这个……”无情看向飞白。
飞白了解娇妻疼爱妹妹的心意,轻点着头说:“反正杭州离苏州的路程又不远。”
“是啊,坐我的官船,保证就像李白所说的“千里江陵一日还”那么快。”朱麒拍胸脯保证。
梦依不屑地轻哼,“听好,我们是看在天香的面子上,可不是因为你的关系。”
“我当然晓得啦。”朱麒摸着鼻子苦笑。“反正我在你心里一点地位都没有。”
“不是一点,是压根就没有!”朱麒暗暗咬牙,发誓等他们从杭州回来后,梦依的心里不只有他的位子,而且是只有他!
※ ※ ※
朱麒等人在三天后的黄昏抵达杭州。红叶山庄的人早在码头等待,备齐马车将他们送往杭州城财富、权势并荣的红叶山庄杜家。
“我没想到红叶山庄这么美。”在马车辘辘声中,朱麒望着车道旁繁茂的绿林喃喃道。
他身旁的飞白没有答腔,闭目假寐。
进人巍峨的牌楼式大门,朱麒心里百感交加。
就是这样山明水秀的景致,才教养得出新晴这般蕙质兰心的闺秀。她好吗?能跟心爱的夫婿在一起,新晴一定很幸福。
想起这个如莲般清雅的女子,朱麒心中又爱又敬。他对她的那份感情,已升华为对天仙的崇拜,永留心头。
另一辆马车里的梦依,回想起大约两年半前,和好友青黛陪伴祖母与楚老夫人到红叶山庄造访的事。
那时候的青黛、新晴和她都未婚配,只两年的工夫,昔日的友伴已为人妇,还分别有了身孕。
这也是一种幸福吧?梦依羡慕地想。
能嫁给心仪的男子,得到夫婿的宠爱,并孕育下一代,白头偕老,大概是天下所有女子最大的企盼了。
青黛和新晴,以及跟她同车的嫂嫂无情,都分别拥有一个女子所能拥有的最大幸福,唯独她却像无枝可栖的孤鸿,寻寻觅觅,最后注定要跨越千山万水,到一个陌生之地,和一个陌生的男人共度连幸与不幸都未知的未来。老天爷待她何其不公啊。
其实,她的愿望也不大,只希望有个自己喜欢的男人,以深挚的专情凝望她,温柔地拥抱她,让栖息在他怀里的她,倾听着胸膛下心跳似的耳语,一声声地道出“我爱你”,并保证会珍爱她一生。
如此渺小的期望,竟变得那么困难。她曾以为行云会是那个珍爱她的人,后来才发现不过是自己的痴心妄想。经过一番调适之后,重新想寻觅可以依靠的肩膀,却发现养刁的眼光,让她无法将就凡夫俗子,落得最后必须听从父命嫁到千山万水之外,尽管父兄都道战云的人品一流,心里却仍不免有些忐忑。
毕竟,她不曾见过他,也未曾爱上他。
一定要嫁给他吗?
梦依的心情反反复覆地难受,薄薄的雾气自酸涩的眼眶里氤氲。
朱麒的身影不期然地闯进脑海。梦依骇了一跳,不知道自己为何会想起这个冤家。
冤家?
她羞红脸,想起黄庭坚的那首‘归田乐引’,更想起天香第一天到她家时所发出的惊人之语。
朱麒有可能喜欢上她吗?
那双这几日老在她身上打转的热情眼眸,让梦依的心跳不规律起来,双颊蓦地泛红,不敢再想下去。
这时候马车已停了下来,众人依序下车,看见玉笙和新晴站在前庭欢迎客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