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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摇头,深湛的眼眸越过她看向车厢里的某个角落,仿佛可以越过坚固的车厢墙面,到另一个时空去,冷峻的嘴角噙着抹令人意外的温柔。

  “她看过我的留书,必然知道我的用意只是希望她能来兴安派一趟。”

  “如果只是这么简单,为何不当面邀请师父?”

  呼颜克的脸色黯淡下来,语音显得喑哑且苦涩,“她若是肯答应,我也毋需用这些手段了。十八年前她就拒绝了我,才会有第一次长白之战。当年失败后,我回到兴安派苦心修练,原以为不久后必能卷土重来挑战,哪知等我修练有成,海潮却离开了长白山,下落不明。我费尽心思打探,十几年来都找不到她,才会向长白派下第二次战帖。以我对风扬的了解,为了维护长白派的荣誉,他一定会寻回海潮,接受我们兄弟的挑战。他果然如我所料,只是没想到他会在比试之前就死了,让我没机会在海潮面前打败他。而海潮在风扬死后依然拒绝了我……”

  “所以,你就想以我要胁师父就范?”

  “为了你,海潮会愿意到兴安派见我。”

  “到兴安派见你又如何?难道你以为师父到兴安派就会……”她惊怒交加,却碍于女性的矜持,无法说出呼颜克的企图,小脸因此涨得通红。

  她清楚呼颜克对她师父情很深重,要是她师父真的到了兴安派,他会不会使出卑劣手段伤害师父?师父的个性那么刚烈,一定无法承受。想到这里,先前盘据在海宁心头因身世之谜而惊起的困惑情绪,已经转换成对恩师的忧虑了。

  “我不做任何预想,但你放心,我不会勉强她。”知道她把自己的用心想坏了,呼颜克神情严肃地保证。

  “我不相信!”

  他脸色一变,但并没有发怒,仅是傲然地绷紧嘴唇,目光坦率的迎视海宁眼中的质疑。

  “如果我要用强的,早在十八年前就可以得手。我要得到的是海潮的心,而不仅是她的人。”

  “可师父的心……”她眨了眨眼,聪明的决定不说破。“你为什么一定要师父去兴安派?”

  “因为我为她……”呼颜克脸上的冷峻因突然闪现的温柔笑意而温暖了起来。“在镜泊湖畔建了一座园子,如果她能在那里住一段时间,我于愿足矣。”

  “只是这样?海宁眼里仍盈满疑虑。

  “我希望她能明白我的用心。当然,”他微微扭曲的嘴角有抹苦涩,“如果她因此受到感动,愿意永远留下来,会是我最衷心的期望。”

  海宁的视线再度显得模糊,怔怔的投射向呼颜克。

  胸房处的一阵猛烈紧缩是什么?为何界头也跟着酸热了起来?那是难过吗?因为呼颜克而感到的难过吗?

  看进他眼中,深邃眼眸里那隐藏不住的炽热情感,迥异于他给她的冷酷印象。那里充盈着对爱情的追求和渴望,即使明知求之不得,依然不放弃,只要还有一口气在,他都会怀抱着微渺的希望去追求。

  那种即使会被伤透心、绝了希望,也情愿捧着真心到心上人面前乞求眷顾的勇气,深刻地触动她心灵。

  因为那股勇气正是她缺乏的。

  当所有的人,包括自己,都认为追求的结果是损人伤己,她唯有黯然引退。但心里却无法不去想,如果追求下去,是不是真的如认知的那么无望?自己的条件并不输想柔呀,唯一输的不过是古师兄和想柔相识在她之前,如果她和想柔同一时间认识古师兄,他会选谁?

  但所有的假设都是没有意义,古振塘和风想柔之间有着她永远无法参与的共同记忆。在她出现之前,他们就已情愫暗生,不管她如何努力想强求,都介入不了呀。

  然而,心里虽是想得再透彻明白不过了,不知不觉中投注下去的感情又岂能说收就收?更可悲的是,受伤的心情非但无法逢人诉说,还要在心上人和情敌面前装成没事人,将那份没有机会表达的情意封锁在心里,不让人知道。

  多少清夜她辗转反恻,心情纠结。

  但对谁都没有恨,只能怨自己和古振塘无缘。

  这份怨成了困扰她的情思,也让她对呼颜克生出一份同病相怜的情绪,柔弱的芳心为之悸动不已。

  至少,他对恩师的情意不是全无希望的。

  横在他们之间的风扬已然往生,就算他现在还活着,已经是有妇之夫的他,也没资格对师父的感情生活有任何主张。那么,呼颜克对师父发乎情、止于礼的追求就不会伤到谁,顶多让师父困扰吧。

  帮他吧,就算帮那个一开始就注定要输的自己吧!

  苍白、清丽的脸庞有抹戚然,那双明澈的眼眸里却充满决心,看向呼颜克。

  “好,我跟你回兴安派,在那里等师父来。”

  “你……”他激动不已,尽管她的认同是他衷心所求,但她真的答应他了,他反而患得患失,非得要进一步确认才能放心。“真的愿意?”

  “我也想见识你为师父建的那座花园呀。”她朝他嫣然一笑。

  这是两人相处以来,海宁对呼颜克投出的第一个发自真心的笑容,令后者看得一怔,一双不轻易流露出情绪的寒酷眼眸因为情绪激动而儒湿着,里头有温热的火焰在燃烧。

  或许海宁并不知道她这番话对他有多重大的意义,她的答应无异认同了他对海潮的追求。而呼颜克几乎已认定她就是海潮的女儿。尽管得到海潮的女儿的认同,不表示海潮就会答应他的追求,但对他这十八年的苦恋心情已是莫大的鼓励。

  “谢谢你。”难以说出心中复杂的情绪,呼颜克只能从喉头吐出对他而言几乎可说是陌生且艰涩的词汇。

  “不……用谢我……’他真情流露出的感激对她而言太沉重了,海宁摇了摇头,“反正我答不答应,都得随你去兴安派,我不过是顺应情势,给你和自己一个方便吧。”

  “还是谢谢你。”他真诚地说。

  他的多礼倒让海宁受宠若惊,但很快她就领悟到,这一切都是因为她师父。若不是深爱着她师父海潮,向来冷峻高傲的呼颜克不可能对她这么和颜悦色,仅仅为了她同意与他去兴安派便高兴成这样。

  只是这样的用心能得到她师父的回应吗?

  她不禁为呼颜克的前景担忧了起来,要是一片真心换来的却是绝情的辜负,他是不是能如他先前所说的那么豁达的接受?一颗百孔千疮的心会不会伤得更重,甚至绝望得做出失去理性的决断?

  怀着这样的忖度,海宁在呼颜克的带领下来到兴安派。一路上,不是没有挣扎,但既然答应了呼颜克,她就必须遵守承诺,直到她抵达位于镜泊湖畔的兴安山庄,看到呼颜克为海潮建造的蒹葭园,那一瞬间的感动让所有的疑虑全都消失不见了。

  许多言语无法说清楚的事,都在看到蒹葭园时明白了。

  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所谓伊人,在水一方。

  明知道阻且长,不管用尽方法都难以追寻,痴心依然不变,执着地守着对佳人的情意,甚至为她建了这座她可能永远也不会看见的园子。

  至此,她方能体会到呼颜克坚持要她师父到兴安派的心情了。

  蒹葭园就是那颗痴心的具体化,他希望心上人能看到这颗赤裸裸的真心,盼望着能得到她的眷顾,这样的情意任是无情人也要软化心肠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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