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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之前我曾跟世子说过,宁儿被掳的事是有惊无险,只要我人到兴安派,呼颜克自然会放了她。”海潮语重心长地望着他道,“世子实在不必走这一趟。”

  “是吗?”朱长乐英挺的俊眉挑高,目光如刀地看进海潮的灵魂深处。

  在那双澄澈如秋水,又灼亮如火焰的眼眸里,有着太多教人猜不透的情绪掩藏,某个意念在他脑中灵光闪现,他忍不住冲口问出:“海前辈与海小姐同宗,你们之间除了师徒情分外,还有其他关联吗?”

  “呀!”惊讶的娇呼出自阿丽的小嘴,引起朱长乐的注目。

  海潮瞳孔猛的一缩,向来平静淡漠的容颜微微闪过一抹吃惊,随即恢复冷静。

  阿丽这丫头太沉不住气了,暗暗叹气的同时,海潮知道自己低估了朱长乐。一路上都当他是个爱开玩笑的大孩子,并没有提防什么,现在才发现他不仅观察力敏锐,还超出预料之外的精明过人。

  看来,隐居奉天十七个年头,不问世事的结果,反倒让自己过往累积的阅历都退化,连一名毛头小子部应付不了。

  嘴角牵起一抹白嘲,海潮避重就轻地道:“海家在奉天兴旺了好几代,我与宁儿的父亲是同一辈。”

  “只是这样?”阿丽的反应激起了朱长乐心里的疑惑扩大,如果仅是叔侄之亲,阿丽有必要那么惊慌吗?

  “不然世子以为我们是什么关系?”海潮微笑地反问。

  无法从那张美丽的脸庞上瞧出端倪,朱长乐只好笑笑的转开眼。

  海潮知道他并没被说服,心绪凌乱的望着朱长乐俊逸倜傥的侧脸,一张轮廓与他相似、线条较为霸气、严酷的脸孔从记忆深处涌现。

  是十五年前的事了吧,亡母的丧礼上,辽东王亲自前来上香,那对海家是天大的荣宠,自己却不敢接受这样的荣宠,只敢悄悄的隐藏在人群中,窥视他和王妃。

  当时的心情也像此刻般的乱吧。

  对他而言,她是个早夭的未婚妻,已死的人当然没资格出现在他面前,即使他与兄长是至交,也无法原谅这样的欺骗。

  她一直知道这点,从那张寒酷的脸容上,很难找到温暖,但当他注视着他的王妃,寒酷的眼神被温情所取代,她猛然醒悟到,这男人原来不像她以为的那么无情。

  可那张脸会骗人,十二岁时的她就被骗了。当被告知辽东王府遣媒下聘时,她胆怯地逃开,女扮男装去安东寻找兄长,却在途中遇到大风雪,幸而遇到恩师才侥幸捡回小命。

  当时的她完全没想到自己的出走会为家人带来多大的惊恐和担忧,反而为了能进人长白派学艺而意气风发,对未来充满期待,满脑子都是锄强扶弱、成为大侠的憧憬。现在想来,真是太天真了。

  及至睛芳和风扬成婚,她返家方知家人为了应付辽东王府,不得已下谎称她病亡,而她父亲也因她的出走忧惧成疾,撒手西归。

  她懊悔,但再大的悲痛也唤不回父亲了,尽管母亲和兄长都没责怪她,但自责足以残害她身心,若不是发现自己怀有身孕,她早就追随父亲而去了。

  为了孩子,她忝颜活了下来,如果她那时候死了,晴芳就不会失手杀了风扬。或者,在更早之前,她死在风雪中,没被师父所救;或者更更早之前,她没有逃婚,也就没机会遇到风扬,甚至和他相识、相恋,那么风扬就会和晴芳过得好好的,白头到老,如今还在世上吧?

  她却那么任性,因为她的逃婚才害了父亲,害了风扬,也害了晴芳。如今更为情债而累得宁儿被呼颜克所掳,虽知他必然不会伤她,但……为人母的心教她如何不担心女儿?

  还有这个朱长乐,要是被他知道她的身份,会不会为自己的家族带来一场灭门的灾祸?

  砭骨的寒意直窜而入,海潮脸色一阵苍白,她用力抱紧自己,似想驱除这分寒冷,可体内深处仍一径的空虚畏冷。

  “海潮,你怎么了?”夏川明担心地问。

  “只是有点冷。”

  “来。”他脱下身上的披风披在她肩上。

  “不用了,三师兄……”披风里有他的体温,还有属于他的浓烈气息,让海潮不自在。

  “我只是不想你冻着……”夏川明眼里有抹恳求。

  不忍心拒绝他的好意,海潮犹豫的说:“可是你……”

  “我去拿件厚皮袄来穿。”明白她的忧虑,他温柔的一笑,旋身进去里进的房间取衣物。

  望着夏川明离去的背影,一股热气充满心窝,直冲向眼睫。海潮轻咬住下唇,芳心微微扯痛,三师兄值得一个好女人真诚对待,而不是因为她到如今仍孑然一身。想到这里,罪恶感化为哀愁与怅惘沉重地压迫她胸房。

  这一生辜负太多人了,还也还不了。

  幽幽轻叹逸出喉头,突然,海潮有种被人盯住的感觉,警觉地望过去,发现朱长乐正以一种探究的目光注视她。

  被他看出什么了吗?

  “世子,众仙女送行时到底说了什么,您不要又吊起人家的胃口!”阿丽的娇声催促打断了朱长乐的凝视,海潮被他盯得快喘不过气来的身心一松。

  “你别急,我这不是要说了。”他微笑地说,俊朗的眼眸里闪着促狭,“他们是吩咐被玉帝遣嫁下凡的妹子,此去人间,若是有遇到妻子,可千万要捎个信回去。”

  “这句话是什么意思?”阿丽一头雾水。

  “傻阿丽,连仙女思凡、想嫁人都听不懂!”

  “哎呀!”她顿时羞红芳颊,啐道:“您好坏喔。”

  “我哪里坏了?思凡的人又不是我。”他表情无辜地道。

  “您还说,人家羞死了……”阿丽恼得跺脚走开,留下朱长乐串串的笑声。

  “哈哈哈……”

  海潮好气又好笑地轻摇螓首,真像个顽童呀。但这思绪才在心头升起,顽童旋即变脸,不具杀伤力的嘻笑眼眸在转向她时,寒芒乍现,有如锐利的银针射向她没有防备的心。

  用尽全副的自制力,海潮才没有狼狈的别开眼,脸色苍白的迎视着那双近乎严酷的眼眸。幸好这时候夏川明返回,打断了两人的对视,不然,她没把握自己能撑下去。

  闭了闭眼,海潮一边平抚胸腔内激烈的心跳,一边重新评估朱长乐。

  看来,她的的确确是错估了他。

  他可是有关外之虎之称的辽东王的儿子呀,老虎的儿子还是老虎,她怎能因为他的笑脸迎人而低估了他,以为他是人畜无害的纸老虎?而他其实是只暗藏杀机的笑面虎呀!

  深吸了口气,海潮知道以后的每一步都必须十分谨慎,对于朱长乐,她摸得还不够清楚,甚至不确定他是否能善待爱女。

  想到女儿,海潮就免不了想起呼颜克,如今自己应他所求前来,他是否会如承诺的放走海宁?

  以自己对他的了解,答案是肯定的。可在放走海宁的同时,他会对自己做出什么样的要求?她越想心越乱。

  ※※※

  “哈啾,哈啾!”

  连打了两个喷嚏,耳朵又好痒,该不是有人在想她吧?

  海宁逸出一抹苦笑,目光朝外望去。

  此刻的她正从蒹葭园白露未唏小馆的窗前向外看,剔亮的新月高挂天空,点点银辉洒落向庭园,但稀微的光线不足以照出白昼时生色明亮的嫣红姹紫,及巍峨壮观的亭台楼阁。黑夜里只见暗影幢幢,景物模糊、难以辨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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