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颜难心情一沉,认出来人是十八年前的老对头海潮。那张赛过百花的绝美俊容,除了略显憔悴苍白外,依然保留十八年前教人心动的光彩。
就是这家伙,让他一出手便灰头土脸。
他恨得牙痒痒。
「哈哈哈……原来是老朋友。」呼颜克阴沉的眉眼二壳,激动的眼眸泛著复杂光芒朝海潮射去。「一别十八年,海兄风采如昔。」
海潮沉默不语,面无表情地凝视手中仍晃荡不休的长剑,不看金银双鞭。
「姓海的娘娘腔,你别敬酒不吃吃罚酒。」呼颜难见海潮不回答,不由得满肚子火气。
冷幽幽的目光缓缓飘向银鞭,那两道曾充满炽热生命熟源的眼光,此时却是平静如闽暗的子夜,深幽幽得教人摸不著情绪。
「你好吵。」优美至极的失血嘴唇轻吐出三个音节,幽冷的眼光没有焦点的扫过呼颜难,停伫在灵堂正中央的风扬灵位上。
「姓海的,你胡扯什么?」呼颜难备觉侮辱地吼道。海潮竟敢这么看轻他?用那种死气沉沉的声音就想打发他们兄弟?太目中无人了!
「呼颜难,你还是像以前一样聒噪。请你安静一点,不要吵我师兄。」
仍是那般轻飘飘的声音,银鞭呼颜难的脸色越发地难看,正想发作,却被兄长给制止。
他不解地望向呼颜克。
金鞭呼颜克因长年不语而霜化为冰的容颜,此时却如沐春风。脸上的阴沉一扫而空, 依稀恢复了年轻时的俊朗神色,看得呼颜难暗暗惊叹。
「原来风兄真的谢世了。唉,我们兄弟还以为有人跟风兄开玩笑哩,设了个灵堂触他楣头,没想到他真的死了。」
海潮冷冷地瞥他一眼。
「你若想吊祭他,长白派会依礼接待。若不是,呼颜兄可以离开了。」
「你……」被海潮倨傲无礼的态度惹火的呼颜难,老大不快地想出手教训,却听见兄长呼颜克再度开口。
「吊祭是一定要吊祭,我跟风扬的交情又不是一天两天。」
呼颜克那副笑容可掬的模样,连亲手足呼颜难都看得不习惯。老大今天嘴角扬起的弧度,比起十八年加起来都要大。正感狐疑时,他听见兄长接著又开口了。
「但有件事要先请教海兄。我们兄弟一个半月前遣人送来的战帖,不知长白派如何处置。」
嗯,总算恢复正常了。呼颜难松了口气。
海潮凝视师兄的灵位,脸容平静地回答:「兴安派的挑战,长白派会有人应战,呼颜兄尽可放心。」
「呵呵呵……呼颜兄弟并无落井下石之意。」呼颜克邪邪勾起唇角,眼光变得热烈深邃。「只要海兄弟肯到兴安派作客,一切好商量。」
海潮脸色一变,哪裏不晓得呼颜克的盘算。当年他便是觊觎自己,才执意跟长白派作对。暗暗恼怒,正待发作时,三师兄夏川明已代为出头。
「长白派宁可作战到最後一人,也绝不容人侮辱!」
金鞭呼颜克不屑地斜睨向夏川明,「夏老三,我邀请海潮到兴安派作客,算是侮辱你们什么?你别往贵派脸上贴金了。风扬一死,长白派便没人有资格接受我们兄弟的挑战。我想要的,也只是海潮罢了,你们长白派的荣辱可不在本人眼下。」
「你……」
「阁下未免太目中无人了。」充满悲愤的声音传自门口,金银双鞭眼神如电地射往声音方向。
难怪他们兄弟会暗自惊悸,以两兄弟四十余年的修为,竟然让人侵到丈许外仍无所觉。来人功力之高,可想一般。
但等到两人眼光落在对方稳重的身形,心裏更加惊疑。不过是个二十来岁的年轻小夥子,脸上仍有仆仆风尘,精锐有神的眼眸裏,有掩饰不住的悲愤,抿著沉毅的唇,以不动如山的姿势屹立在门口。
呼颜克的眼光一动,认出握在对方古铜色大手上的长剑,乃是长白派的镇派之宝天池神剑。
「大师兄……」 一声悲泣划破凝滞的对立气氛,如三月哀哀的杜鹃,声声泣血。娇小柔弱的身影,投入张臂迎接她的古振塘怀裏。
「柔儿……」古振塘抱住师妹哀泣、抖颤的身躯,那张泪涟涟的小脸,顿时拧痛了他的心。
同一时候,海潮的身子晃了晃,脸色更加的苍白,微垂下眼睑调息体内汹涌的紊乱真气。
「爹爹他……」
「柔儿……」古振塘沉重地点著头,师妹风想柔披麻带孝的打扮,已证实了他始终不愿相信的事实。师父是真的死了。
「师兄,你一定要为爹爹报仇……」
古振塘没有回答,只是紧搂住师妹。他知道现在不是悲痛的时候,两道如鹰隼般锐利的眼光,投向金银双鞭。
薄抿的嘴唇冷酷地朝上扬起,呼颜克的神情倏地凝成一抹肃杀。如果他没有料错的话,眼前的年轻人便是被公认为长白派後起之秀,有关外第一高手之称的古振塘。从他的架式、眼神,呼颜克已预估到他比当年的风扬还要出色。
「你这臭小子是什么身分?竟敢在我们兄弟面前张狂?」银鞭呼颜难气焰高张地斥问,古振塘没有回答,倒是夏川明好心地代为解惑。
「他什么身分都不是,只是恰巧是本门的继任掌门而已。」略带嘲弄的回答,令银鞭张大狭长的凤眼。
眼前的小夥子是虱扬的继承人?他上上下下打量他一遍,酸溜溜地认为眼前的年轻男子,除了个头比他高大一点外,没什么可取之处嘛。
「古振塘。嗯,果然是青出於蓝更胜於蓝。风扬有你这个徒弟,也该瞑目。」呼颜克颔了颔首称——,心裏对风扬著实有几分护意。
怎么连他收的徒弟,都要比他的弟子出色?这个电光石火的意念,让他兴起了嫉妒之心,打定主意要在古振塘羽翼未丰前,先行剪除。
古振塘是何等精明的人,立刻捕捉到他眼中的杀机。他环住师妹风想柔的肩,缓缓走进屋内。
想柔在他怀裏仍止不住地啜泣,古振塘忍住悲痛,眼光投向三师叔。
「师父是怎么死的?」
夏川明还来不及回答,想柔已叫了出来,仇恨的眼光投向海潮。
「爹是……」
「想柔!」夏川明及时制止她,眼光警戒地看向金银双鞭。
「两位若没有别的事,就请回。三日後的决战,夏川明会和海师弟一起赴约。」
呼颜克听後,顿时笑了起来,声音充满嘲讽。
「夏老三,不是我轻忽你。你目前的功力比起风扬当年只强不弱,但呼颜兄弟已非吴下阿蒙,再加上……」呼颜克的眼光爱怜地落在海潮没有血色的娇容,从容地从怀中取出一个食指般长的白色瓷瓶。「海潮刚才跟我交手时,已受了内伤。」
夏川明脸色一变,心焦如焚地投向扶著灵堂供桌一角的海潮求证。
「还是跟以前一样倔强呀,海潮。」呼颜克怜惜地道。「明明已心力交瘁,还要逞强。若肯在受伤时即刻疗伤,或许还不严重,偏又强自苦撑,这会儿不经三天以上的调养,只怕未能复原。这是我亲手搜集的灵芝玉露,是疗伤圣品。」瓷瓶从他手中飞向桌面,准确无误地站立其上。
他接著转向古振塘,唇角勾起肃杀的残酷笑容。
「我给你一个月的时间料理风扬的丧事。一个月後,我们兄弟在天池恭候古掌门大驾。」说完便和银鞭呼颜难从容离去。在门口时,正好遇见追在古振塘身後进门的海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