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晴现在是如履薄冰,若公主不能救我,只有死路一条。”她从床上坐起,眼中笼罩着湿气,神情哀切地望着天香。
“你别这么说。”天香感到为难。“我自然是愿意帮你,可是是兄好像很固执。
“我不管他有多固执,我是宁为玉碎,不为瓦全。”新晴眼中露出的决绝之色,令天香为之惊愕。
她怎么也没料到看来温婉端庄的新晴,会说这种无转寰余地的话。她所抱持的理念居然跟赵珞一致。
“新晴,好死不如赖活,你千万……”
“不……”新晴摇头,苍白的柔唇绽出白菊花般清冷的笑意。“不仅是因为我心已属于玉笙,再也无法许诺另一人;也不是为了什么贞节观念,只是皇上的作为令我齿冷,我岂可委身于这样的男人?”她一双清澈的眼眸射出坚定的光芒,令天香心悸不已。“我既不贪富贵,也不畏死,只担心会牵连亲友。若是公主真有心帮我的话,只要周全我那些亲友便行。”
“那玉笙呢?难道你也不管他了?”天香心慌意乱的问。
“公主,”新晴再度苦笑,眼光越过她,看向那茫茫不可知的未来,眼神哀伤无比。“我跟玉笙相处了十七年,比任何人都了解他。不管我是另嫁他人或是身亡,对他都是死路一条。就算他为了年迈的祖母、双亲不致立即殉情,但从此之后,他也只是行尸一具,他的心终将随我而去。既然,不管我顺不顺从皇上,玉笙的命运都一样,我也就不用做太多的考虑。”
“可是……”天香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拚命想阻止她寻死,却又无法可想。“事情还没到绝境啊!你可千万不要做傻事。”
“多谢公主提醒。”新晴淡淡一笑,重新聚集的目光焦点,突然显得奕奕有神。“我会继续忍耐,只要皇上不要逼人太甚,我不会自寻死路。”
“这样就好。我会劝皇兄死心,你一定不可以寻死喔。”天香娇憨地道,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眸天真无邪他睁着。
新晴眼眶一热,曾经她也像天香公主这般不识人间险恶,天塌下来自有舅父和姊姊担着,但在见识到强权势力下的小老百姓有多么无助后,才认清原来她不过是砧板上的肉,只能任那无情的权贵一刀刀割宰,却无处躲逃。
上一回是武威亲王,但他不得尊重她;现在换成为所欲为的帝王,连理都难讲成。只因为他是天子,天道地理都由他一个人制定,她有再多的委屈也没地方可以申诉。但就这样任他随意妄为吗?她不甘心。她到底还有条路可以选,死亡便是她逃离他的捷径。
但那是下下策,为了玉笙,除非万不得已,她是不会选择这条路的。
她向天香公主点头保证,“除非我没有别的选择,否则为了玉笙我会珍重自己。”
天香似懂非懂地点点头。感情的事,不是稚嫩如她所能通盘了解的,但对新晴和玉笙眼中那种温柔又伤怀的光芒,却产生某一程度的憧憬。
她突然想起春秋时代桃花夫人的故事。息妫为了背弃丈夫息候,嫁给楚文王做桃花夫人,最后撞墙自尽,而息候也以身殉情。天香望了一眼新晴脸上清冷、幽怀的表情,忆及玉笙对她的一片痴情,芳心陡地不寒而栗。
☆ ☆ ☆
楚行云日夜兼程地赶回苏州玉剑山庄时已是午夜。
他脚步轻快地走进和妻子所居的院落。
拨开锦床上的帘帐,疏影呈大字形占据两人的大床,盖到下巴的锦被在腹部隆成一座小山。
他万分宠溺地注视爱妻甜美的睡相,轻悄地坐在床沿,将手放在那隆起的部位,仿佛感应到两下踢动。
“嗯……”疏影在睡梦中呻吟,迷迷糊糊地张开眼睛,“行云……”她欣喜若狂的睁大眼,挣扎着就要起身。
“小心点。”行云小心翼翼地扶起她,将那看似笨重却无限娇娜的身子搂进怀里。
“你回来了。”她深深吸入专属于他的气息,心中充满温暖、忠实的感觉。夫妻俩分别近一个月,自有无尽相思要倾诉。
“想我吗?”行云深吻着妻子娇甜的小嘴,平复了几日来的渴望后,才笑吟吟地问。
疏影满足地点点头,一双眼睛亮晶晶地盯着夫婿俊美的容颜,他真是好看啊!她爱不释手地抚摸着他漆黑的眉宇,挺立的鼻形,以及那两片热情又温柔的美好嘴形。
她深深看进那对盈满笑意、像春水般妩媚深情的眼眸,再次为能拥有这般文质洵美的夫婿而深感满足。
两人历经一番险难,才能有今日美好的结局,疏影万分珍视这份幸福。
“好想、好想你喔。”她在他怀里撒娇,似嗔惟喜地横了他一眼。“你也想人家吗?”她攀住他的颈子,往他下巴处呵气。
“傻瓜。”行云抵住她柔嫩的额头,笑得无限深情。“每天都想。
“真的。”她像孩子般开心,满足地偎在他胸膛,懒懒地打个呵欠。
“吵醒你了。”他的语气充满歉意,但疏影只是摇摇头。
越到怀孕后期,她便越渴睡,日也睡、夜也睡,连食量都大得惊人,活像只母猪。幸好众人也不嫌她懒,仿佛她睡得越多、吃得越多,他们便越开心似的。
行云扶她躺好,脱了外袍睡在外侧,疏影主动地偎进他怀里,睡意浓厚地问:“事情解决了吗?”
行云一愣,凝视妻子渴望睡的模样,不忍将烦恼带进她梦里,只淡淡地说:“皇上要替两人完婚。”
疏影一愣,张开眼困惑地望进夫婿眼里。但行云只是笑着,爱抚她的背部,轻声道:“睡吧,明天再把详情告诉你。”
疏影还等多问,行云已经合上眼睑,她注意到夫婿眼下的黑影,料想他必是日夜兼程赶回来的,心中涌起无限怜惜,也不想吵他,遂闭上眼和他一道进入梦乡。
☆ ☆ ☆
属于秋的气息已渐渐淡了,干冷的长冬几乎是在一夜间降临,昼夜的温度相距颇大。新晴因为多日来的愁闷,和夜间突然变冷的气候,内外交相逼迫,染上了轻微的风寒。
天香见她一日比一日憔悴,日常三餐只草草吃了几口便算解决,心里着急无比。她知道心病还需心药医,便想找机会劝皇兄,让他同意把新晴送出宫去。
这一日下午,她得知皇兄有空,连忙来到御书房,托总管太监上前禀报。
皇帝同意接见她,天香怀着忐忑的心情走进御书房。
“皇兄。”她轻唤了一声,语气中有妹妹向哥哥撒娇的意味。
皇帝合起手上的奏章,“天香,你想跟我说什么吗?”他状似不经心地问着。
“皇兄,”她扮出个笑脸,走向前去。“新晴病得不轻,是不是可以让杜玉笙来看看她?”
“不行。”皇帝板着脸不理她。
“皇兄。”天香见他一副铁石心肠的模样,紧张的咽了一下口水,大着胆子说:“皇兄不让杜玉笙来看她,想必是顾忌宫中的规矩,既然如此,何不干脆把新晴送到定远公爵府,好让她的亲人能就近照顾她?”
“不行。”他懒懒地回道。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难道要眼睁睁地看新晴越病越重,最后憔悴而死吗?”天香不满地低嚷。
皇帝的心像被蜂针螫到般难受,一再被郁新晴拒绝的愤怒像水闸也拦不住的洪水般倾泻而出,他一拳击向桌面,凌厉的眼光怒气腾腾地射向天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