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香公主愣了一下,纳闷这般无礼的人是谁,她把眼光投向先前没怎么注意的少年身上,发现对方虽不若杜玉笙俊美,但也称得上面容俊朗。最引人注意的是他眉目之间有股正气,眼神极端自信,给人一种倜傥不群、允文允武的印象。
天香公主暗暗称奇。她这几日所见到的新晴亲友,都是些超群拔俗的伟男子。新晴的两个姊夫楚行云和贺飞白,一个俊美得像玉笙般,有如神仙中人;另一个也是豪气干云、粗犷的美男子。而这个——她偏了偏头,想起青黛先前的介绍,好像也是郁新晴的表弟,名叫赵珞。
莫非江南的水真跟北方不同?她在京中,硬是遇不上这般卓尔不群的男子。
“公主,我心里也在纳闷。依你看,皇上到底打什么主意?”青黛在一旁催促道。
天香公主摇摇头。
她能说什么?
皇兄三番四次跑到新晴所居的养华轩探视,又派人送来只有嫔妃才能穿戴的衣物、首饰,种种作为,早已是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了。她不禁同情地瞥了玉笙一眼。他还痴痴盼望着跟新晴成婚,殊不知他的晴姊就要被自私的帝王抢走了。
当然,对兄长的这种作为,她也十分鄙视,却又暗暗欢喜。若是新晴成了后妃,那失意的玉笙不就需要人好好安慰吗?到时候,他是否会接受她的一片真心呢?
她满怀希望的眼光投向玉笙,却为他眼中透露出来的凄惶和无助而心疼不已。
她可以想像若是这种结局,玉笙只怕会伤心而死,而他若死了,新晴能活吗?
青黛曾说玉笙和新晴的感情坚逾金石,以她堂哥武威亲王的权势、才貌,尚不能打动新晴,可见她对玉笙用情之深。只是这回对象换成帝王,新晴的心志仍能如往昔般坚定吗?
以她这几日的观察,新晴不用皇兄赐下的衣物、首饰,面对帝王时,态度不卑不亢,端静如养华轩外的松柏,圣洁若夏天亭亭而立的荷花,不可亵玩。这种种举止,皆证明她的感情不因权势而有所动摇。而殷殷嘱托她一定要来探视玉笙,告诉他千万不要忘记两人在杭州分手时,执手相许的承诺,不更表示新晴对玉笙的情意如山高水长,永不变心吗?
如果真是这样,那身为帝王的兄长可有雅量成全这以真情挚爱的鸳侣,让他们好事得成?
天香公主轻蹙秀眉,对这种完美结局不抱乐观想法。
“君无戏言。皇上若是存有私心,难道不怕天下人耻笑?”赵珞神情愤慨的说。
“自古以来,君抢臣妻的事不是没有。”青黛忧心地道。
“就由得他胡来?”赵珞嗔目怒瞪天香公主。
天香公主被他凌厉的眼光瞪得心慌,很是委屈地抿了抿嘴,又不是她的错。
“赵珞,你可别乱来。”青黛以眼光警告他。
“哼!”他冷笑了一声,“他可别以为咱们好欺负。到时候是宁为玉碎,不为瓦全。”
“我想不会那么糟,只要新晴心意坚定,皇上也勉强不了她。”青黛乐观地道。
“晴姊不会负我的。”尽管虚弱的病躯像被掏空般难受,然而在心底深处的一股温热情意,却始终支撑着玉笙。他炽热的眼光越过天香公主,看向虚渺的远方,那里有张皎若朝霞、灿若芙蓉的丽颜正温柔婉约地对他微笑。往昔耳鬓厮磨的绵绵情话,像无尽的涛声般在耳中一再回荡。
“是啊,新晴还要我转告玉笙,要他别忘了两人在杭州分手时的誓言。”天香公主赶紧接口。
玉笙一听,心神俱醉。知是晴姊担心他受不住相思之苦,才让天香公主前来提醒他。
眼前的这场仗,需要他和晴姊一起面对,如果他倒了下去,晴姊一个人如何应付?有了这样的想法后,玉笙立刻将自怜自艾的思绪全都赶出脑外,再度恢复坚毅无比的信念。
“请公主告诉晴姊,我绝不会忘的。”他露出开朗的笑容,挺直背脊,以往神采飞扬的美少年仿佛又重新活了过来。
天香公主看得心荡神驰,却也暗暗伤心。
“公主,新晴的事就麻烦你了,请你务必要让她知道玉笙一定会耐心等她。”青黛殷殷请托着,而玉笙也满怀希望地以眼神肯求着她。
天香公主轻轻叹了口气,就算有再多的不情愿,也在两人真诚的注视下化为乌有。
不该是她的,投注再多的感情也无益。她不舍地再看了一眼玉笙丰神俊朗的容颜,纠缠的情思在心头绕来绕去,一时之间,竟找不到打紧的结的绳头好拆解。
第二章
那一日在杭州红叶山庄,新晴将伤心、气愤的玉笙拉进树林里,欺霜赛雪的纤手无限怜惜地抚上他湿漉漉的眼眸,而自己滚烫的泪珠也悄然无声地滑落。
原本以为从今而后,两人可以相近相守,再没有人可以分开他们,却没想到半路杀出个武威亲王,将他们硬生生地拆散。
新晴不是没想过要逃,但杜家家大业大,而和自己有血亲、姻亲关系的扬州绿柳山庄、苏州金刀山庄、玉剑山庄,全是像红叶山庄这般世代立基于江南的豪门,倘若自己和玉笙逃走,万一武威亲王一怒之下对他们不利,她和玉笙也活得不心安。
就为了这个原因,她委屈地让武威亲王朱麒掳走她,希望能以诚意说服他放她走,却没想到反而引来更大的凶险。才从狼口逃生,又落入虎穴里。
饶是像她这般冰雪聪明的人,也想不出法子打消帝王的邪念。至于她的孪生姊姊郁疏影,就算那精灵古怪的脑袋里真有助她脱困的妙计,但远在江南,却也救不了她的燃眉之急。
新晴知道现在只能靠自己。
但她考虑的不只是自己啊,还有玉笙。
他切莫忘了两人在红叶山庄分手时的许诺,千万要为彼此珍重,否则一旦雁失伴侣,剩下的孤雁必定以身殉情。玉笙是杜家的独子,负有传承香火的责任,她再怎么自私,也不忍断了表舅家的香火,让年迈的外婆、舅父、舅母白发人送黑发人。
可是她也知道,玉笙若失去她,绝不会苟活。他天性中的热情、执着,让他无法顾虑到其他人有感受。他这辈子只为她活,为她欢喜而欢喜,为她悲伤而悲伤。
如此深情,她也只能倾尽一生回报。她能为玉笙死,但绝不愿玉笙为她殉情,所以她必须坚强地活着,不管眼前的情况如何艰难,不管已身受到何等的痛苦、屈辱,也一定要坚持下去。
有了这样的想法后,困顿多日的愁容,终于转为释然。养华轩外的一盆盆菊花,在她眼里霎时变得万紫千红、仪态万千。
她记得红叶山庄里玉笙住的“清音雅舍”也养着各色菊花,有几盆菊花还是两人亲手栽植的,此刻必也开得分外灿烂。她的眼角湿润起来,越想越痴。
想到有一次生病时,玉笙捧了盆红菊到她床畔慰问,两人执手无语,只望着菊花发呆。无言的甜蜜充塞在这对少男少女的胸怀,懵懂之间,她知道自己在表弟心里是特别的。
那时候他们还小,不懂得这就是情爱,直到外婆将她许配给贺飞白,玉笙为她跳下莲池,她才猛然发现两人不知什么时候早已两心互属,再也分不开。幸好天可怜见,让飞白姊夫爱上大姊无情,她和玉笙才从绝路中又活了过来,而和玉笙指腹为婚的青黛又一意退让,成全了她和玉笙在风雨飘摇中更形坚定的情爱。后来虽又有朱麒来抢亲,但终究化险为夷,这次被皇帝强行留置在宫中,料必也是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