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有什么不一样吗?!”徐爱潘不禁气结,这李云许在搞什么把戏?
“当然不一样。你既不与我生意往来,也不为我工作,喊我什么总经理,你不觉得不适当又奇怪?摆明对我见外生份,当我是陌生人。”几分埋怨。
让徐爱潘诧讶又好笑。“不好意思,不过,呃,李──嗯,我想我跟你本来就是陌生人,谈不上什么交情才对吧。”
“这个好解决,多见几次面就不陌生了。”
这个李云许好像闲得没事做,专门打电话找她抬杠。惹她忍不住,说:“李总经理──”
“拜托──”才喊出口,就被他强势具魄力的声音打断。“别这么把我推到三千里外。我想你不需要像小学生一样,需要老师在前头带头念一次吧?”语调到最后掺了淡淡的嘲讽。
但那讥嘲的口吻戏谑多于恶意的责诘,让人生气不得。徐爱潘呼口气,顺便把胸口的无可奈何呼出来。
“好吧。李云许──”她停顿下来。
“是。”李云许故意应了一声。
虽然她没他那等幽默,唇角也不禁弯了弯。可她一点都没忘她跟他的关系一点都不亲近,警醒得很。
“你好像很闲。不必工作吗?”她软软刺了一句。
“才不呢。”他笑,拈手拔起那根软刺。“打进公司就开始忙到现在。开了一早上的会,又有些新书的版权合约事宜要处理,一忙就是一下午,我连午饭都没吃,简直忙坏了。”
“那你还有时间打电话?!”她想说的其实是──既然忙,干么还打这个电话,他自己麻烦,也惹她麻烦。
看,她的泡面糊了烂了。
“是没有时间。”他老实承认。然后灌了一碗甜汤。“但因为是你,硬挤也要挤出时间来。”跟著,自己先出声笑起来,说:“怎么样?有没有很感动?”
因为他不是用那种低沉、刻意蛊惑的嗓音说这些话,就少了很多暧昧模糊不明的黏稠的漂浮的分子。徐爱潘轻轻清了清耳朵,应酬地干笑一声。
“这样就想教人感动,太容易了吧?”
“嗯哼,你写小说的人怎么可以如此铁石心肠?”
“拜托──大老板,谁规定写小说的一定要风花雪月?”
不知不觉,就跟李云许扯了这许多闲事。她自己都没意会到,一句又一句,一直对他有反应。
“是没人规定。这样好不好?看在我这么诚恳的份上,你假装感动一下,然后赏个光,我请你吃个便饭──”
“不麻烦了!”她一吓,忙不迭打岔。又来顿“便饭”,那还得了!她现在肩膀还觉得酸。“我才刚煮好了晚饭,正要吃呢──”末了,她委婉地暗示。
李云许不理她的暗示,兴趣盎然说:“你自己下厨?我可以请问大厨师你摆出了什么宴席吗?”
又在嘲谑。她不理他的嘲谑,但也坦白,说:“XX牌牛肉泡面。现在大概糊成一团了。所以,如果你不介意的话,我──”
“泡面?!吃这种东西不太好吧?!”不等她把话说完,李云许就皱眉插话进来。“你不知道久了会变成木乃伊吗?”
徐爱潘没好气,正想开口反驳,突然意识到自己一直与李云许那般对应互动, 心头蓦然一惊,说不出话。
“怎么了?”他理所当然问,问得很平常。
她嗯哼两声,当然不会告诉他。
“牙齿痛?”他明知,故意玩笑。
她没心情陪他玩笑了。“那个,李──嗯,不好意思,我还有事情,所以我想不能再与你聊了。”叫名字别扭,叫头衔又怕他再啰啰嗦嗦,含糊带过去,倒明白表示她没时间再跟他啰嗦。
这仿佛也在李云许意料中。如果怕碰钉子,一开始他就不会打这个电话。况且,徐爱潘好似也不是那么无动于衷,从开头她可就一直对他很有反应。
“你的泡面不是糊了吗?还是让我请你吃顿便饭,算作赔罪。而且,我才看了你的新作,很有兴趣与你讨论。你的笔触变得相当大胆,我觉得挺有意思。”
一改她之前充斥一堆意识型态及形而上文字垃圾作风的那本情色小说,出版社的出书量一翻是她以前的五倍以上,可同时也被批评得乱七八糟。她是山中无日月,全部不管不知晓,不过好事的游利华唯恐天下不乱地把言情网上那些有的没的全拉杂堆出来给她看。
看了,她也没感觉。她的稿酬涨了,老编也不再啰嗦她故事性情节什么的,那么,还要她怎么样?但不管怎么,她挺怕人家一本正经说要讨论她的东西。觉得怪异。好像在大庭广众之中,众目睽睽下被一层一层的剥光了衣服,连亵衣都不剩。
“谢谢你的好意。不过,呃,我实在有事。不好意思,我得走了。再见。”
说完她立刻挂上电话。动作轻轻的,不敢太大力,怕惊动不该惊动的。
老实说,从外表到内里,从背景到表面的成就,李云许都算是很有“条件”的男人。即便已婚,也没让他的条件损了太多的折扣。只是,她对李云许谈不上说好印象或不好印象。因为她对他没兴趣。
不是因为清高。而是因为她心里早有一个意象存在──即便是虚幻的影子,她早已有她自己那一厢情愿的方式,在谈一场自以为是的轰烈的恋爱。所以──就是因为这样,对李云许她就显得淡然。
当然,能多认识一个老板总经理什么的,绝对不是什么坏事。她也不清高超然,因此对李云许一直是客客气气的。不过,就是没兴趣。更别说,他早已经有家室。
想想,刚刚和他一扯浪费太多时间了,她不禁有些懊恼。看到糊掉的泡面,就更懊恼。
她把泡面倒掉。要再重新煮一回,却没心情没意致了。
算了。她抓起外套,摸摸口袋确定还有闲钱在身上,脏布鞋一套,便那么出门
到便利商店买个排骨便当好了。
才下楼,才刚走出楼梯口,才刚抬起头,对门巷路上停了辆灰灰的车子,灰灰的一个身影斜倚在车前头。
“嗨。”他好心情地对她笑,好像在说“看,遇得这么巧合”!
徐爱潘不由得站住。
大老板都这么风花雪月?还是他李云许比较特殊?
她当然不会不知分际地摆起脸色给人家看。虽然不致给咧开满嘴的笑,还是周到地点头招呼。
“这么巧。到附近办事?”心里明白只有见鬼了才是巧合。
“一点都不巧。”李云许很满意她的反应。不像有的女人仗恃著什么,高傲得像只翘尾的孔雀。“我在这里站了起码十分钟,赌你会不会下楼来。”
他没有明说。但大概方才打电话时他就已经在这里了。徐爱潘当然也聪明的不问。光猜她就可以猜出来。
然后,她忽然想起她一身的邋遢。脏布鞋,皱衬衫,破了洞的外套,长了须角的牛仔裤……下意识她有些赧然,随即莞尔。李云许又不是什么伟大了不起的人,也不是她魂牵梦系的想勾引的人,邋遢不邋遢的,管它!
“十分的壮观。”他微笑打量她,笑得九分揶揄。
尽管对他没兴趣,她还是有女人的虚荣与扭捏,被他这么一说,刷地红起脸。
“我没想到会遇见你。”
意思是说,若她知道会遇见他,她就会精心雕琢打扮吗?李云许眼眸闪亮著,含著笑意,情溢乎辞。
“既然遇到了,那么,赏个光吧,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