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别岳提醒。「刀伤刚好,不宜狂饮烈酒。」
雷魈满心愁苦,哪听得进劝,兀自又倒一碗,干了。
慕容别岳微蹙眉,早知这厮不爱惜身体,就不救他了。
抱禧张大嘴巴,看雷魈转眼干掉一坛酒。天啊!太猛了。
干掉整坛酒,雷魈砸了碗,面向慕容别岳,拱手拜谢。
「雷某今次得慕容兄相救,他日用得着兄弟之处,尽管开口,定全力相帮。」语气磅礴,掷地有声。
慕容别岳乃世外隐士,被雷魈豪气的举措弄得不自在,只说:「区区小事,不足挂齿。」
孙无极挥扇笑道:「雷兄弟,慕容先生行事低调,与人鲜有过节,哪有什么事要你帮?要报恩,就报在我这。」说完,立刻遭来雷魈与慕容别岳的白眼,他干笑着。又向雷魈道:「好兄弟,这回九死一生,明日回寨,好生调养休息,教内事务,小弟自会打点。」
「我,要去救凝烟。」雷魈擎来第二坛酒,唰地拍开封泥,再饮。相思愁煞人,一醉解干愁。
孙无极拉抱禧坐下。「来来来,吃菜,甭拘礼,一起用。」故意忽略雷魈想救凝烟这事。
雷魈追问他:「孙无极,你可知道凝烟而今被囚在哪?」他人面广眼线多,定有线索。
继续装傻!孙无极帮抱禧挟菜。「来,多吃点,难得拿这么多好酒好菜来……」
铿!歃刀掷落桌面,震倒酒杯。抱禧啊地一声跳下椅子,吓得面青唇白。
慕容别岳瞅着案上宝刀,神色自若,态度从容,反正与他无关,要砍要杀也轮不到他。
唉,苦恼。孙无极觑着宝刀,抱禧吓得都快尿裤子了,他笑笑地问雷魑。「凝烟扎伤你,你还惦着救她?」
雷魈道:「只管告诉我她在哪。」
「唉!」孙无极觑向慕容别岳诉苦。「你看我这兄弟,我扛他来救命,他不谢我,还凶我,有这道理么?」言下之意,要慕容别岳说句公道话。
慕容别岳听了,挑起一眉,眼色嘲讽,像在笑他活该。「对不住,我只管救人。」他决定置身事外,袖手旁观。
雷魈催促。「孙无极,你说不说?」他急着要去救凝烟。
「啧,这可有趣了。」孙无极靠向椅背,看着雷魈,口气懒洋洋道。「不是兄弟不说,就算知道她在哪,又怎样?」
雷魑道:「救她。」
「救她出来,又怎样?」
雷魈凛容。「救了再说。」
孙无极笑意更深了。「凝烟喜欢邵赐方,你知道吗?」孙无极不忘拖人下水,奉送一句。「对了,这是慕容兄告诉我的,他曾是大理谋士。」
该死!慕容别岳狠瞪孙无极,孙无极呵呵笑。
雷魈眼色一暗。「知道。」凝烟没隐瞒她与邵赐方的事。
「哦?」原来他都知道啊,孙无极又说:「那现在她让邵赐方抓去了,不正好?他俩情投意合,你别搅和了。」
雷魈眼色骤冷。「邵赐方背叛她。」
「那是他们的事,你被扎一刀还不够?!」
「你、到底知不知道凝烟下落?」耐性用尽。
「知道,但是……不想告诉你。」
铿地一声,雷魈站起甩飞刀鞘,银芒射出,转眼刀锋迫在孙无极颈间。刀势震落顶上一片梧桐叶,落叶坠向刀尖,一分为二,飘落在地。
天啊!抱禧瞪直了眼,看着抵在孙大爷脖子上的刀,幽冷的银光吓得他动也不敢动。
桌案对面,慕容别岳自顾自地饮酒吃菜,对眼前景况视若无睹。
静默一刹,雷魑肃容,俯瞰孙无极,问:「说不说?」他现在心情很差,很烦恼,担心凝烟,老友还嘻皮笑脸?可恶!
孙无极瞅着颈间冷刀,向慕容别岳说:「喂,还喝酒?没看见兄弟危险?」
慕容别岳懒得理他,只说:「雷魈,这厮净给我惹事,宰了也好,一刀要砍不死,尽管多搠几刀。」
什么?!孙无极叫道:「喂,这是人话吗?」歃刀又迫近几分,他嚷:「雷魈,喂喂喂,注意点,我皮很薄。」
「快说。」雷魈作势要抹他脖子,孙无极连声叫苦。
「为个女人跟兄弟反目?瞧你紧张的,敢情是爱上凝烟公主了?」
爱?雷魑心头一震,擎刀的手,微颤。
孙无极骇嚷:「稳住,稳住!」
雷魉咆他:「快说!她在哪?」
「你要敢跟兄弟承认,说你爱死凝烟,我就帮你。」孙无极存心闹。嘿嘿,非要逼得雄赳赳、气昂昂的黑罗刹说肉麻话,太有趣了。
「我宰了你!」雷魈气恼瞠目,便提刀搠了——
「啊!」
叫声凄厉,真的这么痛吗?
拿刀的雷魈,被刀架住的孙无极,袖手旁观的慕容别岳,大伙齐望向痛叫声来源。
孙无极眼角抽搐。「喂,要被砍的是我,你叫什么?」
雷魈怒咆:「我没动手!」
「师父……」抱禧飙泪,双手捣肚,两腿软成外八站姿。「我……我尿裤子了……」
大家往下看,地上有摊水。
「你们吓着我徒儿了。」慕容别岳淡道,拈了盘中果核,往歃刀一弹,便将刀锋弹开孙无极脖子几寸。
雷魈本就没打算要砍,嚓一声,刀扎入地,气唬唬坐下。
孙无极摸摸脖子,又笑眯眯帮雷魈倒酒。「好兄弟,喝酒、喝酒,火气别这么大。」
慕容别岳把盏饮酒,低道:「抱禧,还不去换衣服?」
「好,好。」抱禧这才回神,冲冲冲,逃回屋里。呜……真糗!
菜冷了,人走了,剩雷魈独饮,他很不爽。
黑豹蹲在雷魈对面的椅子上,前脚趴在桌面,舔着孙无极没喝完的酒。
雷魈生闷气。他可是铁铮铮汉子,孙无极却逼他说什么爱不爱?太不给面子了!这厮料定自己定不会伤他,便嘻皮笑脸逼到他亲口承认很爱很爱凝烟公主,爱到如果孙无极不帮他,他要自己去救。如果救不到凝烟,他也不想活。
好了,他承认了,说完尴尬地恨不得挖洞跳进去。
孙无极满意了,才哈哈大笑起身收扇,说什么——
「救凝烟的事,包在我身上。今晚孙某玩得真开心,去歇了,顺便给抱禧收惊。」
玩?!雷魈气恼。孙无极存心糗他,真是!不过气归气,有孙无极的保证,他放心了。孙无极一向聪明,他既然开口保证会救凝烟,那就一定能平安救出她来。
月明星稀,雷魈看豹儿低头舔酒,想起凝烟微笑的眼睛,柔媚的声音,还有烤茶那夜,她好开心……
想她时,雷魈发现,他身心像都不是自己的了。原来,爱一个人是这种滋味,让人身不由己似无主孤魂。在豹儿眼中,雷魈是它誓死追随的主子。没看见他,食不知味,夜不能眠。而今,在雷魑眼底,竟也有了追寻的对象。
曾几何时,他这杀人噬血的魔物,有了命定的主。那人在彼方,他的心就不在这里;那人被囚,他同样不得自由。
而爱情,比歃刀还锋利,犹记得客栈那夜,他们争执,她只一记不屑眼神,便教他心如刀割,比死还惨。
可是多矛盾,爱又千般温柔。任凭他铁石心肠,她只消一笑,他的心就软了。
她拿刀扎,他不怨。她误会他、轻蔑他,他不恨。她再多不是,他都不思报复,满心只想对她好。
尽管是——她不爱他……
想及此,雷魈黯然,又再干一碗烈酒,五脏六腑俱热。
凝烟,不怕,我救你。
凝烟,你还有我啊……
无言的温柔,只在心中说给自己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