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不是胡说,我们再仔细找找就知道。"
姬川同牙莨交换了个眼神,一人找一头,找了许久,却连半根骨头也没找到。嗅啊嗅的,最后竟然一同将鼻子贴到了玄逍身上。
玄逍一惊,蓦地记起了肩上用来包扎伤口的布料。
人味……是从这布料上散出的?
它鼻子的灵敏不比它们差,怎么它就不觉得这布料有多香?要说有味道,也只有草药味和人女身上的乳臭,哪里香了?
牙莨和姬川也发现了香味来源所在。"这布是哪来的?"
看见它们眼底的嗜欲,它想都没想就道:"路上捡到的。"它不晓得它为何要这样说,更不承认是为了替那小鬼掩护些什么。
"难道是我前些天吃掉的那胖子身上穿的?"牙莨只记得那油腻腻的人肉,早已忘了被它吃进肚腹里的人生前穿什么衣物。"可那胖子的味道没这么香呀!"真是奇怪。
"谁晓得,路上看到就捡起来了。"玄逍无视于一旁姬川虎视眈眈的眼神,自在的说道。
"原来不是藏了人肉,真扫兴。"牙莨叹道。它还当这软脚虾开窍了。
姬川静静的看着神色自若的玄逍,总觉得有哪里怪怪的,可又说不上来怪在哪里。是太久没见到玄逍,才会有这种怪异的感觉么?
玄逍并不喜欢姬川的眼神,它的眼神会让它有一种成为猎物的不舒服感。
尽管它不爱狩猎,但那不代表它曾让自己成为他人狩猎的目标。
或者说,就是因为明白被狩猎者那种无助、凄楚、悲惨的景况,它身为山中虎王,更是不允许自己也落入那境地。它太清楚猎物的悲哀。
"你们来有什么事?"自小与它们为伍,知道姬川与牙莨不可能无事登三宝殿。另外它也好奇它们来做什么,便干脆直接问个清楚。
"姑婆要我们来看看你这虎和尚,被外放到这里来这些天,长进了些没有?"姬川毫不修饰的道。注视着玄逍肩上犹有血丝沁出的伤,它冷笑道:"看来姑婆的期望是白费心了,有些东西啊,天生就是滥,滥东西再怎么扶也是扶不起来的。"说着说着,它靠过去,掐玄逍的伤口。"怎么弄的啊?这伤,看来挺严重的呢。"
玄逍被姬川的利爪掐得差点没痛死。这母老虎绝对是故意的!
牙莨冷冷的站在一旁看着。"还能怎么弄的,八成又是跟什么熊啊、狼啊打架,结果咱们这好心的玄逍大王'不忍心'伤害对方,结果对方却不领情,回身反咬一口——真是忘恩又负义啊!"
它们虎族是从不谈什么恩义的,"恩义"两字从牙直嘴里吐出,还真像是"象牙"。
玄逍又蹙起眉。"既然都知道了,那么我也不必多说什么了。反正你们说了就算数吧!"它就是不要亲口说出这伤的来由的确如它们所说,是教一头黑狼给一口撕咬的。
它知道它只要一承认,族里对它的失望与嘲笑声就会越来越多。它不要那样。
玄逍的态度让姬川非常不悦。"嘴硬。我看你就永远当一只没用的软脚虾吧!居然连一只兔子也不敢动手,虎族有你这败类,简直是族门不幸。"
玄逍抿起嘴,铁青了脸。"你们吃了那野兔?"原来先前一直闻到的血腥味不是它自己的血,而是那野兔的。
"不吃他,难道还放生不成?"瞧它还一副舍不得的样子,真叫作呕的。啧!"回头姑婆知道了你还是这样没长进,也该要对你死心了。"
"算了,别理他了,朽木不可雕。"姬川嫌恶的看它一眼,转身走了。
牙莨看姬川走,也跟着离开。离开前,想想又道:"玄逍,你看着办吧!别忘了你终究是虎,是老虎,就永远也不可能吃素的,除非你想死。"
牙莨和姬川一走,山洞里的宁静又回来填满了每一个空间。
夜,很静,静到可以听见自己的心跳。却除了心跳,便再无其他的声音。
老虎注定是孤独的。
姬川和牙莨的话不断在它心里产生撞击。
朽木不可雕……是老虎,就不可能吃素,除非想死…
既然如此,为何偏要让它生为虎而又不能为虎?玄逍不断的问,却没有人能够回答它。沉静寂寥的夜色,几乎让它疯狂了。
是夜,远处山村不断听到一声又一声凄厉的虎啸。
每个在夜里被虎啸声惊醒的人,都害怕得睡不着觉,就拿着棍子,张着眼等天亮。虽然这一夜,人畜平安,什么也没发生,对于白额山上的虎,众人却仍然不敢掉以轻心。
因为在生存的竞争里,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 ★ ★
她又上山来了。
循着昨儿个回家的路,她又回到了那湖边。她其实该听话不要来的,但她还是来了,因为她实在替昨天那个人肩上的伤担心。
那伤看起来相当严重,不知好点没有?
来到湖边没看见半个人影,虽早预料过这景况的,她心里却还是有点儿失望。
没有约定,她也不晓得他住哪里,他不在这儿,她早猜到。来,也只是碰碰运气;如果运气好,说不定她特地带来的伤药就用得上啦!只可借他没来。
昨儿下了雨,山上小路泥泞。低头瞧见自己鞋上沾了不少泥土,她拧起眉,走到湖边,将鞋子脱下来拭净。
心想:再等等吧!这会儿都还没正午呢。说不定再等一会儿,那人就来了。
等他来,她要先向他道谢。谢谢他拿了那药草给她,阿爹吃了药以后,果然就没那么疼了,以前服的几味药效果都没那么好。不知他是去哪找来的,如果可以,她想多带一点回去,这样以后才不用常常跑上山来。
要上这山,她其实还是挺害怕的。怕万一运气不好,遇上吃人的老虎,那么就真的玩完了。
将鞋底板的污泥剔去,听到身后的草丛有声音,她兴奋的回头,"是——"一回头,她就傻住了。
草丛里走出一只吊眼的白额大虎。她吓得连尖叫都不会了,舌头直打颤,只能瞪大着眼,看那虎一步步的朝自己逼近。
等那虎来到面前,张开它的大嘴似要一口将她吞进去时,她不中用的晕倒了。
大虎来到她身侧,面无表情的看着晕死在湖畔的女娃……以及掉落在地上的小鞋。
人肉真有那么好吃么?否则为何族里的同伴都视人内为上上品,说起世间最美味的食物?
它在女娃身上嗅了嗅,并不觉得有什么味道能引人食指大动。它只闻到有一股乳味和花草味道相混的一种气味,不难闻,但并不会引起它猎杀的欲望。
这样下去不行。它若不猎杀其他生灵,它会先饿死。
姬川和牙莨昨晚那一番话,确实让它不得不面对现实。而现实就起:想活下去,就必须张开嘴,不留情的咬下去。
眼光再度回到女娃身上,它将她的从头到脚看了个仔细。这小鬼身上肉虽然没长几两,但皮肤倒挺白嫩的。用爪掌碰了碰她的手臂,感觉软软的;再碰了碰,它却像做了什么坏事一样,迅速的收回爪掌,瞪着她的细皮撇肉——
只是碰一下,她的手臂就让它的利爪抓伤了。几丝鲜血从伤口沁出,它敏感的察觉空气中漂浮着的血腥味。体内似有一股骚动不断的叫它要撕裂了这小鬼的身体,但它却怎么也无法将血肉横飞的画面与现在这安详的气氛衔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