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天晓得!这会儿,他受的苦,搞不好比十八层地狱还要磨人呐!
※ ※ ※
疼,好疼!
额角仿佛被针头刺着、扎着,令她不自觉地攒紧眉头;伴随着痛觉,练如滟的神智亦渐渐苏醒。
昨夜,她拎了酒上屋顶吹风,不知不觉喝多了。醉眼迷蒙间似乎瞧见一个人,而后,她……她……是被人抱下来的?!
猛地一惊,练如滟立时睁了眼,赫然发觉自己枕的不是茅草,而是一具暖呼呼的胸膛;她飞快坐直了身,就在这时,一声熟悉且虚弱的招呼传入了耳──“师父,早安。”
“齐磊,怎么会是你?”明眸圆亮,难以置信地瞪着他。
“当然是我。”齐磊转转颈子、拉拉手臂。经过一晚的凝坐如山,全身都发僵发硬了。谢天谢地,现刻,他终于可以动了!
“你不是说来回至少要好几个月?才过了三天,你怎么会在这里?”她不致醉得犯糊涂,连时间都记不清吧?!”
“是过了三天没错,但我觉得比过了三年还久、还长。”齐磊嘿嘿干笑,明白说了缘由:“我、我实在捱不住嘛,所以就借快马蜇了回来。”
练如滟素容一沉,嗓音微冷:“你该回去的。”
“我知道我该回去的,可是,我……我就是控制不住自己的脑袋。无论走到哪儿、做些什么,总是记挂着师父。有时候,突然很想跟师父说说话,却发现师父不在身边,心里就好难受、好难受。”
“唉……齐磊,你……”练如滟柔叹了声,却不知如何将漫在胸臆的情愫化为言语。
握住她的手,齐磊直直瞅着她:“不晓得为什么,最近我老是有个预感,觉得师父要离开我,再不想见我了……”练如滟沉默未答,原本她是真有这个打算,只是碰巧他必须回家、先一步离开酒肆罢了。
“可是,现在我不这么想了。”齐磊接着道,将她的手握得更紧了些:“经过昨晚,我明白师父的心意了。”
“经过昨晚……什么心意?你究竟明白了什么?”
语气露了急,练如滟满怀忐忑。难不成,昨晚……她说了什么?甚至,做了什么?
热度回到脸上,齐磊掩不住欢喜的窘红:“虽然,师父一直要我回去,看起来似乎不大在意,其实,师父心底是希望我早点回来的。说到底,咱们是谁也不想离开谁,谁也不愿离开谁。”
“我、我那是酒后乱语,作不得准,你别想大多了。”她极力否认,雪腮却漾了彤艳。
“或者……”俊容浮了抹顽皮的笑:“是酒后吐真言呢?”
方寸乱了、计较失了。练如滟仓皇站起,背身对他:“乱语也好、真言也罢,总之,你该回家去的。”
“我知道,所以这才蜇了回来。”齐磊跟着站起,朝她凑近:“师父,跟我一块儿回去吧,好不好?这是我能想到两全其美的方法了。”
闻言一怔,好半晌,她幽幽叹气道:“我跟你回去,不觉奇怪么?”
“有什么好奇怪的?你是我师父呀!”
“话是不错,但毕竟我是名女子,你爹娘若见了我,会怎么看你、怎么看我、怎么看咱们?更何况……”稍稍一顿,练如滟缓缓倾出心中话:“你将来总是要成亲娶妻,这事儿要传出去,不好听。”
“成亲娶妻?”齐磊扬高了声:“我压根儿没想过!”
“就算你没想过,你爹娘也会替你想。”
他毫不犹豫地说:“这辈子,我是要和师父在一块儿的,不成亲也不娶妻!”
“你呀,说的是孩子话!”练如滟回睨了眼,摇头道。
“我是认真的!”齐磊连忙强调:“师父没嫁人,我也不娶妻,咱们就这样永远在一块儿,岂不是好?”
“我是老姑娘了,没嫁人是正常。你不同,你正值青壮,长相端正、人品也过得去,活该有好婚配。”
“旁的我不晓得,我只知道,在我眼里,没人及得上师父!”齐磊扳过她的身子,澄清的眸子直直瞅着:“倘若,旁人真有话说,那么,师父就嫁我吧!反正,嫁不嫁。娶不娶,我都要跟师父在一块儿!”
“嫁你?!”心尖儿颤了,练如滟逸出轻呼。
“是啊!”嘿嘿,这个聪明法子,真是好极了!
她被他得意的模样逗笑了。“你这话,说得未免太早了。”
他耸耸肩:“是早是晚都无所谓,重要的是,师父愿不愿意跟我走这一趟?”
陷入沉思,练如滟犹豫了……“师父,就答应我吧!”齐磊锲而不舍地煽风点火。
良久,她终于给了他要的答案:“那……好吧!”
“太好了!太好了!”一把揽抱她的腰,齐磊兴奋地将她整个人高高举起,不住转圈。
“齐磊,放我下来!快放我下来!”练如滟口里嚷着,却怎么也无法掩饰春风般的笑。
这旋转的喜悦,可比醉酒更让人迷眩呐!
※ ※ ※
没想到,齐磊所谓的“家”,竟是如此华盛大户。当年在绝天门,她以青鸥的身份也算见过不少大场面,可现在同齐磊进了齐园之后,还是不免诧讶。
后来听了齐家下人的解说,这才知道齐家原是官宦世家,早几代甚至曾与皇室结姻,后来虽淡出官场,但累积下来的资产、声望依旧让齐家保有贵绅的地位,近年不仅借买卖漆器、金银器拓展财源,还不时救危济贫,在乡、在外皆有美名。
齐磊的爹娘及几位兄嫂,以她江湖历练的直觉,他们应该都是善良、好相处的人。
这就难怪了,难怪齐磊的性子向来直率,想什么就说什么。毕竟,能有他这等出身环境的,恐怕世上找不出几人呐!
正当她寻思之际,蓦地传来了叩门声。
“练师父,是我,齐磊的娘。”
她起身开了门。“夫人找我有事?”
“过来瞧瞧,也同你聊聊。”齐夫人满面堆笑,煞是亲切:“白天都是大家伙儿齐聚的场合,没能好好说话。”
练如滟斟了茶,两人坐下:“夫人,请。”
“磊儿自小就嗜好武学,早年我们都是依着他,为他请了许多名师,他确实练得认真。”齐夫人啜口茶,轻轻叹道:“最近这几年,他在外的时日长,说想亲自寻找高手,修习更精深的武功,我们也由着他。可现在,磊儿二十有几了,该是定下心性成家立业的时候了。”
练如滟始终维持有礼的微笑,静静聆听。
齐夫人又叹了口气:“唉,说真的,磊儿四处闯荡,久久才回家一次,我总放心不下;他爹没表示什么,实际上也是牵肠挂肚。如果,磊儿能待在家里,咱们就少了许多担忧。”
“夫人有话,且说无妨。”练如滟明白话中另有深意,挑明了问。
对她的直言,齐夫人霎时间愣了下,但随即领会。于是娓娓地说:“我瞧得清楚,磊儿很尊敬师父,想必练师父说的话具有相当份量,能否请练师父劝劝他,就留在家里,别再浪迹天涯了?”
“这番话,齐夫人何不亲自对他说?”
“磊儿是么子,向来要风得见要雨得雨,所幸这孩子天禀善良,沉迷的又不是吃喝嫖赌,没养成恶习恶性,可惜……”齐夫人扯了朵苦笑:“或许是太顺着他了,这孩子眼里所见、心中所想,尽是武学。就算咱们做爹、做娘的,恐怕他都很少顾念……”练如滟轻轻颔首,表示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