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不是你成全我!这是你欠我们的。”聂飒说得断然。“别忘了当初对她下针的人是谁,对我隐瞒行迹的人又是谁。”
这小子,除了面对罗绯衣,怎还是一副天下尽在胸中的自大样?唉……这么恶劣的性格,怕是这辈子没法根治了!思绪溜溜转着,垚冰在心底偷偷摇了摇头,面对聂飒这等执深的性子,他还是选择做个“俊杰”才是上策,于是无奈地说:“好好好!请容小的把欠你的、欠她的,好好清点清点,一并还了,这总成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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头好疼好晕,仿佛整个人从天重重跌落在地似的……
“聂飒,你……你怎么会在这儿?”晕眩中,罗绯衣自眼角余光瞥见了他,他人就坐在她的身后,而手心正抵着她的后背。
“你别说话。”四个字,他说似轻易,然则,额际却因而冒出了好些冷汗。
“你在做什么?”罗绯衣惊觉有股醇厚的暖流自背心流进,是他,他正把自己的功力往她身上送,尽管气虚,她仍要出声阻止他。“别……别这样……”
现下,可不比一般运劲呀!聂飒必须隐忍两种力量在他体内造成的冲击,实在没有多余的心力向她解释。
按照垚冰的说法,要祛除雪蝎阴毒,需用纯阳心法锻炼成的内力,输入半刻为引,之后半刻逆行导出,如此反复,直到毒素吸尽井化消,才算大功告成。然而使用这种方式,势必使雪蝎阴毒与纯阳内力在聂飒体内相互冲击;甚者,倘若时刻掐捏不准,那么,雪蝎阴毒不是留在她体内就是转移到他身上,届时就算是大罗神仙也难以回天。
“聂飒……”见他沉默,罗绯衣反而觉得慌。
“我没事。”彻骨寒与焚心热在他体内缠斗,聂飒自齿间进出话。“你……你快闭上眼,专心致志,什么都别想。”
从他说话的语气,她明白事情不若他说的简单,而他似乎在忍着什么,可偏偏,现在的她没法询问又没法阻止,只能任由聂飒摆布一切;而胸口晃悠悠地疼了起来,不是因为蝎毒发作的缘故,而是因着一种透心的酸沉。
时间,不知过了多久;在气力竭尽的前一刹那,聂飒勉强动了动唇角,他知道——绯衣,终于可以永远摆脱雪蝎阴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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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没事了?”
“你没事吧?”
经过一番折腾,聂飒、罗绯衣两人足足昏睡了七个时辰,悠悠醒转后,不约而同爆出这么一句,同时微怔,又同时释怀微笑。
“看来我们应该都没事了。”聂飒伸手抚了抚她的粉颊,原本盘踞其上的靛青印记已经消了迹。
“究竟怎么了?”记忆片片段段的,中间到底经过了什么,对罗绯衣来说,全是谜。
“先前那是在替你疗毒,还记得么,你在林子里蝎毒发作了?”
罗绯衣点点头,瞅着他的澄净眸光掩不住忧忡,幽幽叹了口气。“我还是连累了你……”
“我不喜欢你这么说!”他的脸沉了下来。“事实上,现在的我,很好,真的很好。”
就在这时,一位不速之客闲踱了进来。
来人,正是垚冰。
“都醒了还这么亲密地同床共枕?真令人嫉妒哦!”
咋呼的同时,他的左右手分别搭上了聂飒和罗绯衣的腕脉。“唉……算来算去,命运最坎坷的就是我,你们两位睡得香甜,我倒是给那位小祖宗缠得快疯了,直到刚刚才哄她入眠。”
“恭喜你,体内的蝎毒清得干于净净,半点不剩。”垚冰先向罗排衣眨眼一笑,接着回过头去冲着聂飒也是笑。“恭喜你,体内的功力清得干干净净,半点不剩。”然后抚掌说道:“两位现在是干干净净对干干净净,谁也不吃亏、谁也没占着便宜。”
垚冰的话让她猛然一震,倏地从榻上坐起。“什……什么?你的意思是,聂飒为了替我疗毒而牺牲了他的功力?”
“呢……你还不晓得?我以为……我以为他已经告诉你了。”两道寒若冰箭的目光毫不留情地朝这里射来,垚冰嘿嘿干笑两声,脚步已经慢慢往门边退去。“我瞧,这还是留给你们两个自己沟通,我这外人就不打扰了,失陪失陪……”
说完,人一晃就匆匆消失了。
聂飒没心情跟他计较,在他的眼中,只看得见罗绯衣如何蹙起秀眉,如何任痛楚盈满眼底。“绯衣……”
“聂飒,你不必再说了。”罗绯衣知道他要说什么,于是出言打断,勉强挤出了笑容,轻道:“这次是毕生功力,那下次呢?这样下去不行。”
“这样下去不行?什么意思?”他捉住她的手。
“不是你离开,就是我走。”撇过脸,孤净的笑容掩不住万千惆怅。“我不想害了你。”
“害了我?毕生功力,我根本没放在眼里。”聂飒冷哼一声,用微凉的语气自嘲地说。“你能和小招相依为命,却容不得我在你身旁?”
柔荑任他揣握在掌,罗排衣垂下眼帘。“三年前,小招的父母救了我,没多久却双双染了急病,我只道是我命硬的缘故,没想到小招的娘临终前却含笑称我是贵人,说我的出现让他们夫妇俩在九泉之下也能安心,因为小招有人可以照顾……”
顿了顿,抬眼向他,明眶里有莹光点点。“对小招来说,我不知道自己究竟是贵人还是灾星,但无论如何,我不能弃她不顾。”
“我根本不在意你是贵人还是灾星。”聂飒加了手劲,明确地说。“我在意的,只有你这个人,罗绯衣!”
“聂飒,你可以不在意这个,但我呢?我能不在意么?”她轻声言道,同时许了朵凄绝的笑,就是因为在意他,所以才会在意自身的祸福吉凶。
罗绯衣的反问,让他愕然无言。向来,他想要的,就不择手段纳人掌中,是不是因而忽略了她细致的心思是如何百转干回?
“那……好吧,我会让你如愿。”聂飒轻轻放开纤手,用淡然的语气道出了沉重的决定。
会让你如愿……他的字句敲在心间,此时此境对此人,罗绯衣再也拴不住泪水,只能任由冰凉液体籁籁滑落,即使揪着心、梗着声,她还是笑了。“谢……谢谢。”
屏息、凝瞅、无言的紧紧相拥,然后——放开。
再怎么刻骨铭心,这段情,终究必须还诸天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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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好香呀!”进门后的第一件大事,便是用力吸了吸这屋内的空气。“要是每个早晨都能这样,我的人生也就不枉了。”垚冰不客气地坐上了桌,数了数碗筷,却发现情形不大对,于是问道:“怎么桌上只摆了三副碗筷?”
“聂飒昨晚就离开了。”罗绯衣淡淡地回答。
“什……什么?聂飒走了?”一口菜夹在半空,他倏地停下动作。“是你让他走的?”
她微微颔首。
“完了完了!”见了她的反应,垚冰立刻开始嚷嚷。“天底下,不晓得有多少人正等着要他的命,什么大刀王老五、卢家堡、铁乞丐曹雄、东北三虎、欧阳世家……”
垚冰每多报一个名宇,罗绯衣就觉得心底向下沉了几分,待他气喘吁吁地数完,这才发现她的神色凝若冬雪,连忙加问:“你怎么啦?”
“聂飒他……”
“他是必死无疑、有死无生、死路一条、死有余辜。”话,他接得可顺了。“总之,三个字——死、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