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聂飒,你怎么可以这么笃定?你甚至连我现在的生活都不明白。”水灵的眸子清澈得足以反射出他的形貌,她专注地看着聂飒,清平地说。“你的话,说起来不觉得轻姚么?”
“轻佻?”聂飒冷哼一声,唇角勾起凛冽森意。“你愿意让我了解你吗?不,你不!三年前,你躲开了;三年后,你还以此指责我?”
“我……”他的话,重重捶在罗绯衣平静已久的心间,一时之间,她竟不知该如何以对。
“也许我错了。”撤下扣在她双臂的手,聂飒微微向后退了两步,不忘赏给自己一抹嘲讽的苦笑。“也许这三年,我不该将所有心力都用来寻你。”
倘若,三年来他不是这样过的,如今,是不是就可以少了心底沉沉的悲哀和浓浓的挫败感?他早该知道的——万事到头终成空,三年前是如此,与她重逢后依是如此,一切并没有改变……
“聂飒……”他的自嘲,热辣辣地抽在心头,让罗绯衣的胸口无可自抑地疼了起来。三年了,还是无法消洱他对她带来的影响么?
风打过悉悉萃萃的草浪声,聂飒和罗绯衣就这么无言凝望,在彼此的眼底迷失了心的方向……有没有人可以为他们指条路,告诉他们该怎么走出情雾织成的迷障?
“月亮弯弯一只船,梭罗树,做桅杆,太白金星船头坐,王母娘娘坐中舱,八洞神仙把橹搬,云里走,云里弯,好似天下采莲船。”清朗的男声、甜嫩的童音一块儿念诵儿诗,末了还不忘附加笑语点点。
聂飒、罗绯衣同时将注意力转了过去,远远就看见一名男子牵着小招嘻嘻哈哈地往这里走来。
“阿娘阿娘,你瞧谁来啦?”还有好几大步的距离,小招已经忍不住兴高采烈地大喊。
聂飒专注看着罗绯衣每个神情的细微变化,她笑了,漪圈儿不大,却有如春风般,拂挑起暖暖的触感。再一转眼,定睛看向小招和那名男子,他却怔住了。
那人,他认识,而且认识十多年了。
他是垚冰,他的师兄,亦是绝天门难见踪影的皓燕堂堂主。
“咦?是你?”垚冰言笑晏晏,既有潋滟波光的灿烂,又有流风回雪的轻晒,似乎对于聂飒的出现并不讶异。“三年才找到这里?聂飒,你退步喽!”
旁边的小招偏着头,目光上下打量起聂飒,也不管礼不礼貌,手指着聂飒开口就问:“阿娘,他是谁呀?”“他呀,是阿娘的朋友。”
罗绯衣蹲下身子,替小招顺了顺发,拭了拭汗,又拍了拍衣上的灰尘。“你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不是要跟大宝、小宝到后山林子去抓雀儿么?”
“我瞧见冰叔叔就立刻回来啦!”小招边说,还边对垚冰眨了眨眼,整个表情全透着顽皮的开心。
垚冰虽然对小招回了个笑,却无法忽略来自聂飒的冷冽视线像把寒刃似地,正准备将他千刀万剐。玄鹰玄鹰,模样再怎么落拓,依旧是带着凌霄傲气和伤人利爪的猛禽呀!
“你们先进去吧。”垚冰斜睨了聂飒一眼,夸张地叹了口气,说:“多年不见,这个无情的师弟,却是一见面就要动手,话不快说清楚怎么行?!”
罗绯衣对他的夸张模样含笑摇了摇头,眸光却不敢稍稍移向聂飒,一边轻声诱哄着孩子。“小招,你不是想学绣字么?咱们到屋里学去。”
“好,可是冰叔叔……”女娃儿乖巧地对垚冰点点头,秀眼却偷偷恶瞪了聂飒一眼。“不能太久哦!”“好好好!我的小美人,都听你的!”
罗绯衣牵着小招的手,回身朝屋内走去,聂飒被她留在身后,可堆叠在胸口的沉重反而越发凝滞,几乎使她无法呼息。
三年来,她想他,却从未后悔当初离了他;这磨心的苦,好不容易在有了小招之后慢慢深敛起来,但当他再度出现面前时,费力收拾好的思绪却在顷刻间乱了,再怎么告诉他、告诉自己两人不再有牵绊,最后依旧枉然。
他的在意,她要不起;他要的在意,她给不起——想到未解透的蝎毒,想到因毒泛起青色的半边颊,三年的岁月迁流,在他和她之间,似乎没有改变什么……
※ ※ ※
经风霜洗礼过的俊容,搭上如旧的冷锐视线——垚冰不得不承认聂飒这小子予人的压迫感更胜以往,那种风雨欲来的隐隐强势,连身为师兄的他都感受到了。
“我知道,当初是你伤了她的。”唇边勾起冷冷的笑,聂飒低声道。
啧啧啧……天底下最可怕的笑容出现了!垚冰在心里一叹,已经确知今天若不说清楚的下场会是什么,他擎了个无奈的笑。“是我下的手,没错!可是,你并没有来找我,害我还以为自己留的线索不够多,正自懊恼呢!”
垚冰说话的语气向来带着几分笑谚,但真要细思每字每句,就会发现切人的点有多准多利,聂飒自是明了。“我不讳言当时我的目标是消灭赤枭,所以将计就计。”
“不是这样吧!”故作怀疑地观了他一眼,垚冰笑道:“你真正的目标,是门主。”
“看来,你知道得不少?”
“好说好说,该知道的,我都知道,不该知道的,也差不多都知道了。谁教咱们皓燕堂在绝天门里是专门的包打听?”
聂飒撇开他的戏谚之语,直捣核心。“为什么要伤她?”
“这是交换条件,完成这件事,门主就让我离开绝天门。”垚冰说得轻描淡写,似乎毫不严重。
“是关司鹏?”他可以推敲得出下手的人是垚冰,却怎么也想不透关司鹏竟然涉足其中。
“门主要用罗绯衣的生死试探你;如果你放得下罗绯衣,自然就有资格找他报仇,更有资格做下一任绝天门门主喽!看来,这结果……”讽刺的句子包含着无辜的笑容,他一副老神在在的模样。“门主应该很满意!”
“他什么都知道?”聂飒哺哺地说,微觉沮丧,没想到自己竟完全被关司鹏抓在手掌心里。
“唉,别想那么多,反正关司鹏死了,绝天门也散了。”垚冰看他俊容森寒,刻意摆了张笑脸,拉他回归正题。“总之,当年呀,我很快就良心发现啦!没见着你来搬救兵,就自个儿去找倒霉的罗姑娘了,否则,你现在哪有福气再见心上人。”
眼前最重要的,确实是罗绯衣。“你三年前就知道她的下落?而你,却不告诉我?”
“这可不能怪我”收到聂飒可怕的眼神,垚冰连忙陪了个堪称温良恭俭让的笑容。“你知道绯衣的性子,她怎么可能让我跟你说?”
聂飒登时凝语,心里泛出一丝苦味,她要躲他的执念可真是无坚能摧呀。
“那……她的毒可解了?”
“这个嘛,说来话长……”垚冰顿了顿,目光突然肃敛地向四周扫过,淡淡笑了。“不过……”
聂飒也已察觉,于是接过他的话。“不过,在你说明白之前,休息一下比较好。”
“这算什么休息?还不是要劳动筋骨?”垚冰不以为然地摇了摇头。
“不!我的意思是——”聂飒冷冷一笑,眉眼微动间尽是杀意。“让那些辛苦跟来的人好好休息,永远休息。”
“那些人?我说亲爱的师弟呀,你什么时候变善良了?我向来都叫他们‘乌龟禽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