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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天是“一石室”的“醉罗汉”、第二天换成“五柳斋”的“渊明露”、第三天又改为“小洞天”的“黄公酒”……天哪!他在做什么?

  韩若风低头一看,自己的手指居然弯屈了三只,很显然地,在不知不觉下,他整个脑袋里转来转去的都是这些天来曾经出现在炼丹室的各家美酒,连手都在无意识的情形下开始计数……“到底是谁这么坏心肠?”他忍不住小声地恨恨咕浓。“等我出关,非得抓来好好教训一番。”

  “嘿嘿嘿,只怕韩叔你捱不到出关唷!”一个着粉藕色裳裙的俏人儿蹲在通气口,把里头的话一字不漏在耳里,而后坏坏地笑着做了回应。

  她拿着手里的“凶器”,对着地上那滩潮湿继续用力地扇着。

  “助纣为虐”这种事,偶尔为之也挺有趣的!不是吗?

  石门轧轧地开启,老人拖着挫败的脚步,缓缓踱了出来,疲备的眼光无精打采地扫过门外一干人等,莫可奈何地叹道:“老头子认输了!”

  连续八日,可闻而不可及的美酒简直就快把他给逼疯了!就算人待在丹室,心思也早就飞到外头来了。

  “韩叔,瞧,这是什么?”浣宁讨好地甜甜笑着,人立刻挨上前去,手拎着一壶酒在他面前晃呀晃的。

  “好好好,反正人都已经出来了,也不怕你们笑话了。”韩若风倒是爽快,拿过酒壶就是往嘴里一灌,哈哈大笑。“好酒,是‘春华园’的花雕!”

  痛痛快快的灌了两三大口,才想起事有蹊跷,对项韦和应浣宁吹胡子瞪眼地说道:“把老头子整得这般狼狈,到底是有什么大人物要老头子医治了?不会是女娃娃怎么了吧?”

  他口中的“女娃娃”,就是项昱的妻子苏意晴,曾经受过极严重的内伤,险些连他也没法儿治。

  “嫂子没事,是完颜姑娘的毒伤!”

  果然,他一瞧,在项韦后头站着一男一女。

  男的俊挺傲岸,神色间自有一种凡事皆难扰其心的漠漠;女的婀娜窈窕,浑身裹覆着天然散发的端庄温雅。两人并肩而立,确是对光彩耀眼的璧人。

  美中不足的是,那位姑娘的眼……韩若风缓步向两人走近,首先,他对步敛尘丢下一记颇有深意的注视。“小子,那些酒是你弄来的吧?”

  步敛尘眉一挑、眼一抬,显然对老人的洞察力表示讶然。

  “别怀疑!”韩若风用眼角瞥了他一眼,淡淡地说。“酒虫安分的话,老头子什么事都看得清、看得透!”

  话虽如此,在心底还是重重叹了一口气──人的弱点不是数量的问题,不用多,只要一个被人抓在手心,就足以死无葬身之地;今儿个的他就是活生生、血淋淋的最佳范例。

  “来,丫头,让老头子看看你的眼睛。”他逢自取下系着的白布,凑近仔细检查,脸色暮地沉了下来。

  “到我房里来。”韩若风郑重的语气让熟悉他的项韦、应浣宁相视都不禁肃然一惊。难道完颜慕南的伤远比他们所预想的严重?

  反倒是步敛尘的面色,空白得什么都看不出来;一语不发,揽着完颜便跟着韩若风而去。

  “丫头眼睛附近的筋脉没有问题,但是……”韩若风重新好好再诊过,捻须缓缓说道。

  “但是如何?很难治吗?”浣宁心急,等不及他的慢条斯理,问题已然冲口而出。

  “宁儿你甭急嘛!治,当然不好治;毕竟,丫头身中的是江湖人特制的毒,和一般病症相去甚远。不过,还好啦,倒没比女娃娃当初的伤困难;至少,治疗所需的物事不难寻,只是……”

  “只是什么,韩叔你就上口气说完嘛……”这是以牙还牙、以眼还眼吗?可吊人家胃口也不是选在这个时候吧!

  “直接侵入丫头眼睛的毒烟,性质属至阴至寒;由于时间已久,若要根治,恐怕得内外并进,少了任何一环,可能日后每到阴冷时节,丫头都会有短暂失明之虞。”他顿了顿,继续遭:“外部我会用阳热的药草熏考,至于内部嘛……”

  他眼光瞥过步敛尘和项韦。“必须连续七天以男子之血来暖脏温腑。”

  “我来。”韩若风话才一说完,步敛尘简短地表达了他的坚决。

  “这……”完颜慕南颤着唇,紧紧抓住了他的手,纷纷乱乱的心情却缀阻在喉,不能成句!

  从他不容置疑的语气,她知道,他的决定断无更改的可能;只是,她欠他的,实在太多太多,这辈子、下辈子、下下辈子怕是偿不尽、还不清了。

  步敛尘则是静静将另一只手稳妥地覆了上去,将她细软的纤纤小手包住在自己掌中。什么都不必多说的意思,就是什么都说得明白了,不是吗?

  两行情泪悄悄从她无彩的眼滑落,晶莹烂烂的温柔弧线,与流星在黑绒夜布上划过的相似……最后滴上了他覆着她的手背。

  那温度──是热的!

  一旁瞧着的三人,见到此情此景,亦不禁动容地心泛潮湿……小宁儿更是纵容自己的眼泪抓满了颊。

  这“情”一字,该作如何解呵?

  第八章

  “来,慢慢把眼睁开,不要急。”韩若风缓缓揭下裹在她脸上的布条;经过七日持续的治疗,完颜慕南的眼睛是否能够痊愈就看今朝了。

  “完颜,看得到我吗?”步敛尘微俯着身子,与她四目相对。

  静默许久,她才喃喃道:“没有!我什么都看不到!”语气里没有夹带任何情绪,空空然,一如那双连丝剔透亮闪也没有划过的眸子。

  她的空洞表情换来他的面色凝重,而胸口跳动的心,仿佛已坠人深渊,沉到了最底,于是,再也寻不着、觅不到了。

  希望──原来这么脆弱、不堪一击,在屏息间就可以灰飞烟灭!

  “怎……怎会这样?”浣宁不敢置信的讷讷问道,无法接受这样的结果。

  在他们使计用谋终于逼出韩若风、步敛全每日掷袖放血以后,居然还得到这样的结果,要她怎么接受呢?

  “韩叔,是不是哪里我们疏忽、遗漏了?所以才会……”项韦的眉峰也攒蹙了起来。没道理呀……“醉淳于”也会有失手的时候?

  “唉……也许真的是老头子的诊治出了差错。”韩若风叹道。“看来我要回炼丹室好好想想,等发现症结我会再试试的。”

  老人摇了摇头,颓丧地缓步往炼丹室走去,临跨出门槛之时,才想到什么,回头对步敛尘歉然说道:“对不住啊,老头子让你的血白流了。”

  韩若风真的很久没有这种无力感了……而项韦也拉着浣宁悄悄离开了房间,将地方空出来──给他们两人。

  “惊鸿,”她轻轻唤他,情绪平静得令人心惊。“咱们现下该做何打算?”

  “你有什么想法吗?”由她身后环揽住佳人柳腰,将慕南纳人自己的胸怀,步敛尘忍着沉痛,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波澜不兴。

  “我不知道。”她的睫微微覆盖,在眸子下方落成半圆的阴影。“我觉得好累好累。眼睛、还有洗刷冤屈之事,都让我觉得好累好累……”

  他屏着气息听她娓娓说来。

  “所以,我想,什么都算了……眼睛就让它维持现状了,明剑山庄的案子任凭世人去传好了。我什么都不想去管了……”

  “你的意思是……”

  “你愿意照顾一个目不视物的人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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