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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宁儿是想,我们几个人有谁识得好酒佳酿。”项韦对于浣宁的心思抓得很透。“她俩大概是不成,而我一向是滴酒不沾,如果阁下亦然,那……”他的话没有继续说下去,因为,他看到步敛尘居然折弯起敛眉英目,泛起了微笑,不明显,但是任谁都感觉得到那是打从心底的笑意。

  这可是他自进大厅以后,除了没有表情的表情外,头一个人性的表情咧!

  “惊鸿,你有法子了。”完颜慕南自然感觉得到步敛尘心情上的改变──从被他握掌中的手上捎来的温热忻然,所以用的是肯定的口吻。

  “嗯。”对她,他连轻哼都温着温柔情意。

  原来,自己喜好到处品酒的习惯也有派上用场的一天呀!步敛尘暗暗失笑地想着。

  真的,从来没想到会有这么一天!

   ※  ※  ※

  “这么晚了,还没睡?”他瞧她房里的烛火仍是亮着,于是过来看看。

  只见她垂着发,随意披了件长衫,坐椅在床,解下了白布,犹自张大着濛濛双眼,一个人不知在沉思什么。

  “惊鸿。”她唤了一声,没有掩饰心里的喜悦;连她自个儿也不明白为什么,打从眼睛不便,只要听到他低沉的声音响起,知道他就在身旁,安心的感觉刹那就满盛在胸臆间。

  “在想些什么?”搬了张椅子,他陪坐在侧,揉揉她的发,关心地问道。

  “没什么!”

  她美丽的眼此时正盯着他,虽然里头神韵已失,但是这样直直被瞅着,即使她是柳下惠也无法不心动,更何况心之所系所想,没旁的,就她一人。

  完颜慕南却仍不自知地将螓首往他的肩膀靠去,对她来说,他坚实的臂膀可是比世上任何物事都能让她安然倚靠的,完全没有警觉到这个动作对正常的男人不啻是极大的诱惑。或者,是她对他的定力给予过高的评价?他苦笑地想,心底暗叹口气;只能这样安慰自己吧──至少,因此让他得以暂时逃离她凝眸相对所带来的迷醉。

  “怕不怕?”将她的青葱手握在掌中,他说。

  “晤?怕什么?”

  “怕自己的眼睛无法复明、怕主谋者无法查出、怕最后终究无法获得清白,”他随口列举几项,最后竟然笑了出来。“现在,我才发现你可以害怕的事有好多好多。”

  “你是在笑吗?”她好玩地掐了掐包着她柔荑的手,给他一点小小的惩罚。

  “没有没有。”他赶快否认。“我是在称赞你勇气过人。”

  “是吗?”

  “嗯。”当初对她的另眼相看,不就导源于此?“无论如何,你从来没有把害怕的情绪表现在外,不是吗?”

  “我不过是一直告诉自己要坚强、要冷静、不能慌、不能乱罢了!”她淡淡地笑了笑,些许无力、些许无可奈何、又有些许是自我了解的释然。“其实我很明白,至少,当我一个人的时候,我很怕,真的很怕。”

  “我知道。”原先与她交握的右手揽上她细瘦的肩头,改换闲置许久的左手将她的纤若香凝包裹。

  “我常常在想,是环境和遭遇逼得我学会了这些吧!”有他在旁,仿佛一切埋在心底的事情郡可以毫无阻滞地坦露出来。

  “但是毕竟只是个平凡女子,面对许多措手不及的事,我──还学不会忘记恐惧。”她又笑了笑。“不知道这回能不能让我学会!”

  听她娓娓道来,现下是轻描淡写没错,但是当时的挣扎与疼痛,岂是这三言两语所能形容概括?想到这儿,步敛尘对她的怜惜更深了。

  “可是,完颜,”用他低沉的声音,缓缓道出了这些时日来与她相处的想法。“因为你,我才学会了恐惧。”

  “本来,我以为除了自己之外,没有其他人、其他事能重得让我放进心里,所以,我可以不带丝毫情绪地面对这个人世;但是因着你的出现,让我学会了牵挂和恐惧。”

  “这么说来,我该向你道声歉、说句‘小女子知错了’啰?”慕南把俏皮放在嘴上,心底却是无可遏抑地漾起动容与温柔。

  他轻轻笑了,然后在她的唇上飞快啄下属于他的深情印记,是惩罚──也是感谢。

  半晌,在她耳边,又响起了他的情诉。“傻瓜!在这同时,我也知道了什么叫珍惜和感谢!”

  窗外夜气清凝,秋虫哀哀吐着生命最终的悲苦,扫过月迹星踪的风,在叶间的颤动留下簌簌;室内却再也没有任何声音传出,只见明耀的烛火用墨色在壁上画出无法割分的两道人影,就这么直到天明……

   ※  ※  ※

  “已经派人照‘大冰块’纸上所记的店家把酒酤回来啦,接下来呢?”大厅上四人相对而坐,第一个出声的是应浣宁。

  至于被她指称为“大冰块”的,没别人,自是步敛尘。

  项韦当然曾经对她的无礼发出警告,可是这宁儿性子虽和善易处,一倔起来偏偏谁都拿她没法儿,再加上“受害者”步敛尘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他也就一任着她将这绰号挂在嘴上。

  众人各自沉思接下来要采取的步骤。

  “那间炼丹室总有通气口吧?”

  “这个自然。”

  最先开口发出疑问的是完颜慕南,从她稳静的态度和微扬的唇角,不难想见己有某个想法在她脑中成形。

  而步敛尘那张被应浣宁形容为“冰块脸”的面上也露出微笑,完颜的意思他懂得!他接她的话说道:“每日正午时分,在通风口处洒上一碗酒……”

  “让炙阳一蒸,甘醇浓郁的酒气随之而生……”项韦眼睛上亮,忍不住笑意十足地抢下话头。

  “然后这好香好醇的酒味儿就飘呀飘地飘进了韩叔的炼丹室,飘进了韩叔对酒味儿特别敏感的鼻,最后惹得他肚里的酒虫大跳霓裳羽衣曲,逼得他不得不出关,是吧?”

  “故事都让你给说完啦!”项韦宠溺地看着正在兴头上的宁儿,笑斥道。

  “不好意思!”她哪有半点惭愧的模样,倒是表情一转,竟然神色一敛,夸张地摇了摇头,长吁短叹了起来。“好个‘金风送酒’的计策,够──毒!我真替韩叔感到悲恸!”

  “我看他要见你现在这表情,他才会吐血。”哪有像她这般,算计了别人还一副同情万分的样子儿,真是标准的“猫哭耗子假慈悲”!

  步敛尘和完颜慕南听他表兄妹玩笑话一句句,倒是很有默契的保持沉默,没有卷进这场漩涡,交握的手同时收紧,心下均满起了希望的欢然。

  但愿,这条“金风送酒”之计真能奏效呀!

   ※  ※  ※

  “晤……什么味儿?”韩若风手持薄扇,在小小的炼丹室开始四处找寻气味的来源。

  奇怪了?他有在炼丹室藏“一石室”的“醉罗汉”吗?印象中没有啊……嗯!八成是关在炼丹室四、五旬,肚里的酒虫已经蠢蠢欲动了。

  若非项昱小子有了老婆不要叔,项韦就不致需要担负起巧纤坊的重责大任,害他连个照顾丹炉的人选也没有,非得老头子亲自出马,现在也就不至于饱受酒瘾发作的心痒难搔。·“唉……”他瞪着丹炉,重重叹了一口气,喃喃念道:“老头子为了你们这些半点差池都不能出的宝贝儿,正受着莫大的煎熬咧!”

  但是没过几天,他就发现事情一定有问题!

  每到了晌午,整个炼丹室都会飘荡着不同店家酿制的美酒,而且,都该死地引起了他的想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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