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小时后。
“喜萌,你想说什么,我等你说。”这样胶着下去不是办法,唐诺想。
听他率先开口,喜萌笑了,笑里却是带着哀伤。
她摇摇头,轻轻地说:“我并没有什么想说的,一直以来,我们之间都是我太多话、你太沈默。这句话,应该由我问你才对。”深深吸口气,然后照样造了句。“唐诺,你想说什么?我等你说。”
“你要我说什么?”他揉揉眉心,真的不了解。
“或许,你可以说说为什么今天看电影心不在焉的。”
他还是好好看了那部电影,只是只是偶尔思绪会不小心转到那件事情上,但这没什么好说的。
不理会他的沈默,喜萌猜问:“阿诺,你是不是工作遇到什么问题了?”
唐诺一怔,却是对她摇了摇手。“没有,没什么。”
“真的?”她再给他一次机会,最后的。
“嗯,真的没问题。”他重重点头。
“那我回去了!”喜萌霍地站起身,飞快撂了句冷语,人就往门口冲去。
“喜萌--”唐诺唤她,立刻跟靠过去。
她顿下了步子,背对着他,头低低的,肩垮垮的,仿佛体内所有力量在和他的对峙言谈间全被抽干了;而站在她身后的唐诺,一时也不知道自己到底该说什么,只能拚命用冷静的理智压住焦急的心绪。
半晌,喜萌喊他,软软地央:“阿诺可不可以让我抱你?”
这是她此刻仅存的勇气了,就当是告别。
喉头不知被什么梗得紧紧的,唐诺勉强才低声回应:“嗯,可以。”
一转身,喜萌扑进了他的胸膛,双臂牢牢地箍着不放,像是拥着一场最美、最好、最温暖的甜梦,如果手松了,梦就会散了。
但她知道,她必须松手,否则充其量是在华丽的假象里自以为幸福罢了。
“谢谢谢。”喜萌在他胸口烙下了字,然后放手、转身、快步离开。
她走了,唐诺僵立在原地,怔怔看着喜萌没了影踪,苦涩自心底慢慢地渗出,慢慢地攀上了表情
就在他失神之际,一股热流毫无预警地窜上他的眼眶,惊得唐诺立刻把头仰得高高的,频频深呼吸,怕稍稍松懈就会就会
妈的!现在不是待在这里担心眼泪掉下的时候!
狠狠骂了自己一顿,双拳忽地握紧,唐诺抓了钥匙,立刻冲出去--
她前脚离开,他后脚追去,中间最多不过十五分钟的差别,可是,唐诺怎么也没想到,在这十五分钟之间,喜萌就像水珠蒸发似地,不见了!?
打手机没人接、按门铃没人应,守在她家门外等不到人
唐诺急得快疯了,仿佛整个人陷在浓烟中,他看不清方向、摸不着边际,焦躁的热气还一直从鼻钻入,从气管而肺、而全身,膨胀再膨胀,膨胀再膨胀继续这么下去,迅速扩张的紧绷情绪非爆开将他炸碎了不可。
不行,他不能继续干等,应该去报警!
就在唐诺准备有所行动的时候,手机响了--
“我是唐诺。”他说得飞快。
“唐诺,我是小谷。”
心头怦动,他开门见山问了:“小谷,喜萌在你那里吗?”
“她不在我这里。”
胸间一口气遽沈,小谷的答案令他十分失望。
对方继续说:“不过,她打了电话给我。”
精神立刻振起,唐诺追问:“她人呢?她人在哪里?”
“我不知道,我问了,但她不肯说。”小谷歉然道。“她要我转告你,请你别担心她,她一个人出去走走,七天后就会回来。”
“什么?七天?”他浑然未觉自己的声音扬得好高、好高。
“你应该很了解喜萌才对,她既然这么说,就绝对会这么做。”对唐诺,小谷只能寄予同情的祝福。“祝你这七天吃得下饭也睡得着觉。”
他该感谢小谷的善良吗!?唐诺牵起苦涩的笑。
“话,我传到了。”小谷收了线。“就这样吧,掰掰。”
知道她安好没事,唐诺暂时松了口气,但转念一想,怒火随即飙升--
一个女孩子不晓得跑到哪里去,七天留了话教他不要担心,她就以为他真的不会担心吗?哼哼!
还有,那个小谷,说什么“祝你这七天吃得下饭也睡得着觉”,摆明是抱着看好戏的心态嘛,哼哼!
而最让他气不过的,是那个眼睁睁看着她走、却没有马上追出去的白痴!是那个现在只能束手无策、巴巴等待的废人!是那个名字叫“唐诺”的混蛋!
哼哼哼哼哼!
后来,唐诺终于体会到小谷的祝福是多么实在、多么重要--
第一夜,他翻来覆去,闭起眼的时间凑起来不超过两小时。
隔天顶着两个黑黑丑丑的大眼袋去上班就算了,偏偏看到食物就倒胃口,素的荤的、干的汤的、饭的面的、中式的西式的,对他全都没有半点吸引力。
撑过白昼,夜里他得继续跟失眠搏斗。
第二天,黑眼袋配上红血丝,唐律师的憔悴惊得事务所的众小妹花容失色,纷纷探听(编造?)他的八卦。
而当晚唐诺就再无法忍受,立刻打电话约小谷到“墅”来场Men's Talk--
“不过是件芝麻绿豆大的事,我真的不知道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唐诺详尽地叙述了他们那天看电影扯出的争执。
目光直直驱向唐诺,沈吟了半晌,小谷说出他的想法。“也许,真正的问题已经累积了很久,只是你们两个人一时没发现,或是先前勉强压抑住了。那场电影,应该是开了原先关闭的那道闸,让早该发泄的东西有个出口,如此而已。”
唐诺苦笑。“开了闸、泄了洪,结果会是灭顶,还是清空再出发?”深深叹了口气。“老实说,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
“你希望是灭顶,还是清空再出发?”小谷反问。
“结果,不是我一个人就能决定的。”感情,是双方的事呀
“可是,要不要努力、要不要挣扎,是你自己就能决定的。”小谷拍拍他的肩膀,语重心长地说。“这是朱小猪告诉我的。”
“喜萌?”
“嗯,没错。”小谷微微笑道。“喜萌原来是怎么追你的,你是当事人,绝对比我清楚。当时,结果你们会是情人、友人,还是路人,她哪有半点决定权了,但她还是尽力去做,不是吗?”
他拒绝过,两人也一度别扭过,她却始终没有放手--是的,她如何一步一步向他靠近,他比任何人都清楚唐诺沈默了。
“有些事,放胆去拚最后会不会后悔,我们没办法确定,但如果不拚拚看却百分之百会后悔。”小谷自己啜了口酒。“真正的问题出在哪里,恐怕世界上除了你们两个之外,没人找得到、解得出。说到底,还是得看你自己,要不要去找、去解、去努力,要不要去为你的爱情拚一回。”
为他的爱情拚一回?
唐诺的眼神不再茫浊,因为,当小谷丢出问题后,他心里的答案自始至终没有第二个。吁了口长气,举杯向他,唐诺摇摇头,无奈地笑着说:“小谷,我发现你说得完全没错,她在我心里的重量,可能远远超过我这白痴以为的。”
“你这白痴?”小谷憋住笑。
“是的,我这个白痴!”
第三天,唐诺请假了。
这在晋远又造成轰动,上自老板,下至小妹都知道--不迟到、不早退的唐律师向来不请假的。没想到,现在居然破了例,而且,假一请就是七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