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宛如。”
“名字很美呢,也许人更美。”
“也许。”他悻悻地说。“你知道和我一样的隐形人有多少?”
“跟地球上的人一样多?”
“不晓得,没算过。唉,大海捞针嘛。”
“为什么你必须找到她和你母亲?”
“我娘在我离奇失踪后,一病不起,到死都不能瞑目。我得找到在今世的她,同她 忏悔,让她明了我没有自杀。”
这只怕未必比找陆宛如容易,亦方暗忖。
“怎么说你离奇失踪?你不是坠楼死了吗?”
“是啊,玄奇的是,我那一摔,摔到现代来了,他们始终找不到我的尸首。”
亦方惊讶不已。
“要不是我亲耳听你说,我绝不相信有这种事。”她喃喃。
“相信我,我更觉得匪夷所思。”
“陆宛如呢?你找她做什么?”
“她……在我坠楼不久,割腕自尽。”
亦方张着嘴。“哦,老天。”
“我有责任让她一缕冤魂安息,然后我才能停止飘荡、流浪。”
“别忘了她也在飘荡、流浪。”
“啧,我知道啦。如果她不飘,我找她也许不会太难。”
“方亦言,你对陆宛如没有丝毫歉意吗?”
“听自已叫自己,挺奇怪的。”
他大可否认,既然规避不答,亦方相信他是有的,或许也感到愧疚。她并不拆穿、 追问。
“你可曾好奇她是怎样的女子?”
他沉默半晌。
“在知道她……嗯,自杀之后,的确想过。”他承认。
“似乎是一位贞烈女子呢。”
“追悔何益?”方亦言微微激动起来,“我因为尝到了悔不当初、后悔莫及的滋味 ,所以不希望“重新做人”之后,再蹈覆辙,闪此不要你嫁给骆……”
他猝然打住,脸上的表情错综复杂。
不想此刻再提到擎天,亦方冷淡地说:“我答应去见他母亲,不等于同意嫁给他。 ”
当她发现他的身影渐渐变淡,不知怎地,亦方有种不舒服的怪异感觉,仿佛身体的 某部分在减弱。她忘情地朝他伸手。
她的手摸到一缕冰凉的寒气,使她为之一颤。
“你怎么了?”
他苦笑。“我跳跃的时空太远,能量耗得很快,我的时间不多了。”
“那怎么办?”亦方问。宛如听到被宣布死期,一股惊惶顿升。
“我必须尽快找到她们。”说完他就不见了。
亦方张着嘴,没有喊出声。
对前世的她,她帮不上忙;今世的她,对即将面对的可能状况,同样无能为力。
毫无疑问的,擎天的母亲会催促他们俩结婚,亦方担忧的是她是否有足够的坚持, 向一位疾病缠身的老太太说不。
尤其当她深爱着这位老太太的儿子。
※※※
擎天在位于阳明山上的“敬思庐”大门外等候着亦方。
七点整,她的机车停在他面前。
“真准时。”他愉快地说。
“我是医生。”她说,仿佛如此便解释了守时对她的定义。
他穿得相当随意,深绿色POLO衫,卡其色休闲裤,轻便的休闲鞋。
尽管来见他母亲,亦方其实很紧张、不安,但为了不要显得太慎重其事,她刻意以 平常穿着──米白色衬衫及方便骑机车的合身耐脏墨绿色卡其裤──前来,不料,无巧 不成书,竟和它的衣着成为恰到好处的衬配。
虽然她还坐在机车上,擎天将她从头到脚打量一遍。
“唔,你比我还帅。”
亦方哭笑不得。
“我应该把摩托车停在哪?”她若无其事地问。
“你愿意把它交给我吗?”
他问得很奇怪,倒像在问她愿不愿把她交给他。
亦方暗笑自己的想法无稽。
她蹲下来站到一边,他扶着机车把手接过去,然后跨坐上机车。
按着,他拍拍后座。
“上来吧。”
亦方一怔。“做什么?”
“我带你环山兜风。”
她脸色一沉。“不是要见令堂吗?你骗我?”
他扬起眉梢。“我在你心目中不仅是纨裤子弟,还是个登徒子,嗯?”
“是你告诉我,你母亲要见我,现在……”
“现在我正是要带你去。我妈不住这里,她在北新庄。”
北新庄!在阳明山的另一边!
“怎么不早说?”
“你不让我去接你嘛,只好麻烦你来接我。”
她犹疑地看着他。
“难道你从北新庄走到这来?”
“亦方,有一种交通工具叫计程车。我要是开车,你的摩托车怎么办?你若不与我 共乘,我一边开车,一边注意你有没有跟上,要是一个不留神,和前面来车来个亲密接 触,多么危险。”
地无言以对。
“此外,我熟悉路径,天黑了,万一你骑得比我指路的嘴快,即使只快一些些,我 们俩很有可能会“虽不能同日生,却同日死”。这样也是很浪漫啦,不过我觉得一起活 着分享人生更美,你认为呢?”
“不管我怎么说,死活都是你占上风。”亦方咕哝。
擎天微笑。“不要斤斤计较嘛,上来吧,我们该出发了。我妈知道今晚可以见到你 ,兴奋得坐立不安呢,我们不要让他等太久。”
再也没有理由推拒了。
“我只有一顶安全帽。”亦方说。
“哦,我差点忘了。麻烦你好吗?”
她顺他手指处望夫,门旁没花坛砌砖上放了一顶白色安全帽。
山上夜凉如水,但因为抱着他,亦方只觉身体四周都是暖流。
“为什么不说话?”骑了一段路,擎天稍微扭头问。“紧张吗?”
“你指的是什么?”
他先笑一阵,然后说:“要见未来的婆婆,和抱着我。”
他们出发时,亦方的手扶着坐垫两侧,但他坚持她不抱他的腰就不走。
“首先,我答应来,不是见未来的婆婆,是礼貌上拜望我母亲生前的好友。”
“哦。”这一声是表示不置可否。“其次呢?”
“这有什么好紧张的?”
“既然如此,你可以抱着我就好,不需要抓我腹部的赘肉。”
亦方赶紧松开手,觉得脸颊像着了火。
擎天笑着,及时在她双手缩走前,腾一手把它们握在他掌中。除了要换档必须暂时 移离,他就这样握着,没再放开。
从他的手握她的方式,及他的大拇指有时轻轻摩挲她的手背,亦方感受到一股深刻 的柔情,她胸臆间波涛汹涌。
或许因为坐在他后面,他看不见她,或许因为闇黑的夜使人放松,她情不自禁地 偎靠近他。
结果两人的安全帽碰撞在一起,她只好将头往后移,默默庆幸他见不到她的难为情 。
他明朗的笑着,似乎洞悉她的心与意,他紧握一下她的手,则在告诉她,她毋需害 羞。
“亦方,你还记得我妈吗?”
“嗯,还有印象。”
“她对你却不仅有印象而已。这么多年来,地想念你的程度,有时还真的让我老大 不高兴呢。”
“我记得她很疼爱我,小时候,只要有翠姨在,我妈就别想碰我一下,因为她总抱 着我,舍不得放开。翠姨在时,我连我妈都不要,就黏着她。”
“你知不知这那时我很恨你?”
她当然无从知晓。
“你认为我夺走了你的妈妈?”
“是呀,我非常讨厌你,所以后来妈要去你家,我就装病不去,以为如此她也不会 去,谁晓得老是被识破。”
“你因此被罚吗?”
“哦,很残酷的处罚。妈告诉我:“既然你生病不能去,要妈在家陪你,我叫司机 把亦方接到我们家来玩好了。”她每次都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