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来参观人潮都散了,贞媚加快了脚步,“咯磴”敲着高跟鞋走到张杰亮附近,故做欢欣意外状地低喊一声:“嗨!张先生!你怎么在这裹?”吹她绽出最娇俏、妩媚、明亮的笑容,用最纯洁、自然、无邪的神态望着他。
张杰亮却是微显错愕,客客气气地回她:“对不起,小姐,你……”
显然,他对她感到面善,却找不到足够的资讯去辨识她。
贞媚赶紧自我介绍:“我是凤凰于飞的邱贞媚?凤凰于飞婚纱摄影,你应该记得吧?”
张杰亮露出恍然大悟的表倩,微笑道:“噢,是!是邱小姐!怎么会到这裹来?你也有兴趣看这种展览?”
他伸出手,轻握了贞媚一下。
贞媚很喜欢他的翩翩君子风度,笑答:“我陪老板来看点机器,他和厂商谈上了,放我鸽子,我就自己晃晃。真是人生何处不相逢,张先生!”她老练地胡吹一通。
“是这样?这里就要收工了。”他告诉她。
她立即说:“张先生怎么没再到我们店里来?我们一直打电话联络周小姐,但是都找不到人。我们以为你们这对客人飞了,已经出去度蜜月了呢,没想到在这裹遇见你。你们什么时候结婚的?买卖不成情义在,大家都是朋友嘛,也让我们沾沾你们的喜气!”
她故意这样说。这是她老早编好的台词,很俗气、很虚伪、很老套,但是她只能演出这种脚本。
张杰亮脸上闪出一丝窘迫、一丝艰难和一丝疼痛,这是唯有贞媚这样一个明白人才观察得出来的秘密。他两手插进西装裤袋里,讪讪地告诉她:“很抱歉,让你们白忙一场,这事暂时搁下来了……。”
“咦──?为什度?”
贞媚做出极端意外、极端失望的表情,用手抱着自己的额头说:“我就知道今天不是我的LuckyDay!我就知道!农民历上说今年日鼠的人不利东方,我根本不该陪我们老板到信义路这边来,我的奖金完了!”
“很抱歉,邱小姐,我不知道该怎么补偿你们,你们替我下了那么多功夫做企画──”“唉!本来我想告诉你,我们公司为了优惠顾客,到四月底为止,每一对新人都免费赠送一个三层结婚蛋糕的。我以为这个卖点至少可以让我多敲定几个Case的!唉,这个月老板查业绩的时候,我死定喽!”
贞媚随口念唱、唱作俱佳,把张杰亮说得手足无措,那个正派斯文的样子,更令贞媚觉得有趣,并且暗中欣赏!
“我……。”
张杰亮支吾着,正无言为继,一旁伙伴催促他:“小张,吃饭去了,要不要一起走?”
张杰亮看看贞媚两只脚钉在地板上,一点也没有要离开的意思,只好回说:“你们去吧,我有朋友在这里。”
别人一窝蜂散了,贞媚还是钉在那里,一脸愁云惨雾的哀怨。
张杰亮只好说:“这样吧,邱小姐,我请你吃晚饭,表示我的歉意,WELL?”
贞媚正中下怀,却仍故作踌躇,咕哝道:“唉,是我自己时运不济,怎么能害你花钱消灾呢?我真的不该到这里来的!”
“别这么说了,邱小姐自己都说大家是朋友嘛,又碰巧遇上,刚好让我表示一点歉意。”
说着,他转侧了身子表示请贞媚先行的意思,贞媚顺水推舟,“只好”跟着他走。
这下,她真的引君入瓮,成功了。
在仁爱路圆环附近一家顶楼西餐厅,张杰亮为贞媚点了最精致的牛排套餐。
“老板知道我这样敲诈客户,会叫我走路的!”
贞媚嘟着嘴自责示罪,在心里却决定,这一场戏就演到这里为止,她再也不忍心愚弄张杰亮这样一个可爱的男人了。
“别客气,吃个饭算什么?”杰亮说。他的那一份餐摆在面前,他却似乎没有去动它的意思。
贞媚这也才发觉,比起以前在店里看他,他的气色差了,脸颊也削瘦了。她很肯定这一点。
贞媚也无心享受佳肴,沉默了好一会儿,终于用迥然不同且温柔友善的语气问:“张先生,恕我冒昧,为什么你和周小姐的婚事会停摆下来呢?当然,这种状况我们看过不少,不过,如果是什么仪式上成程序上的沟通不良,我很乐意为你们协调、打圆场。事实上,很多观念和习惯上的差异不是不能处理的!”贞媚说的很诚恳。
“不怕你笑话,邱小姐,既然你们见怪不怪,我也没什么好隐瞒的。我和丝凌那一边,不只是仪式上、形式上、观念上都有差异,最主要的,是我们两个人之间互动上的严重不良?经由一些形式上的不同看法而引起对立,我发现我们似乎没有辨法在一起生活,这是私事,我不便告诉你太多,总之是一言难尽,不足为外人道!”
杰亮忧伤她陈述,听得贞媚也是心有戚戚焉!
可不是,情路难走,要找到一个能够经得起生活考验,真正水乳交融的伴侣真是谈何容易啊!
“张先生,爱一个人总是要为对方付出的,爱人之间不能两个人都计较,总要有一个人退让、要比较用心去经营,然后带动对方、牵引对方!周小姐是个很娇贵的女孩子,你会和她在一起,甚至打算要走上红毯,一定有很深刻的感情……。”
贞媚用心分析着,不如说是在分析给自己听,或许在茫茫情路中也会给自己找到一点开悟?
“邱小姐很懂得感情,其实我也知道感情绝对需要经营,但是,经营需要时间和空闲,我发现,现在还不是我和她能够彼此承诺一生的时候。一个人没等到掉进水里是不会因为不懂得游泳而悔不当初的,感情也一样,没有走到婚姻的连缘上,不会发现问题竟然有这么多?”
杰亮垂着眼验看桌面,他那带着无奈、沉痛的平静反而教贞媚同倩得不忍卒睹!
他是一个好男人!贞媚的感觉是愈来愈强烈了。想起周丝凌咬牙切齿地说要“治”张杰亮的狰狞表情,她对杰亮的同情和怜惜也就更甚!她怎么能忍受好男人被迫害?这个黑白不分的、无情的世界,好男人就真的快绝种了呀!
她真替他庆幸能及时煞车!他不只是个好男人,还是一个聪明、有理性的男子哩!
但是,她的良心和道德观念告诉自己,她今天可不是来破坏人家姻缘的!虽然她在心里暗暗为他喝采,但仍善尽道义地提醒他:“可是,对一个女孩子来讲,这样子突然踩煞车是很不堪的!周小姐下不了台,对你又念念不忘,她认为你太狠心了!”
“这……?”
杰亮听了,这才发觉不对盘,狐疑问说:“邱小姐,你怎么知道这么多?”
贞媚招认答道:“老实告诉你,张先生,我今天是特意找上你的,我来替周小姐问你,你们的事,你究竟打算怎么办?”
杰亮脸色骤变,原先的温雅、友善、沮丧和窘局换成了塭怒和愤慨,悖然怒道:“邱小姐,想不到你为了替周丝凌做说客,不惜演半天闹剧来作弄我!你们为了做生意,真的这么无所不用其极吗?她给了你多少好处让你来做包打听、和事佬?我就是厌恶她这种心机、这种做作,你懂不懂?懂不懂?”
他骂得简直要抓桌子,如果他的修养不足以提醒他是一个绅士的话,贞媚确信他会这样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