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爷钟传来了十二响。
最后一响静止时,花晨的泪水滑落了下来。她随手抓起一件外套,悄悄走出了房间 ,穿过黝暗的客厅,轻轻打开门,搭乘电梯到了楼下,大厦外的木棉树在街灯和雨丝中 幢幢矗立,花晨走出骑楼,站在雨中寻觅那个令她一心悬挂的影子,但愿他已经离开, 又痴想他仍然还在……她看到一个模糊的影子从树列中缓缓走近来,由远而近,由暗而 明,那人双手插在裤袋里,淋着细雨走着,似乎无视于雨的存在。他走近她,一张脸模 模糊糊,都是雨水,全身已经湿透了,但是他好像不在乎,定定地站着,定定地看着, 好久才说一句:“我知道你会来,我知道你会。”
花晨再也忍不住,她歇斯底里地顿足叫喊:“我恨我自己!我恨我自己不敢爱也不 敢恨,我什么都不敢!什么都不敢!”
凄厉的哭喊之后,她的两腿一软,摇摇欲坠地往前仆倒,宗舜大惊,张臂把她抱住 ,快步跑进大厦。
守卫大厦的叶先生一直在注意着他们的一举一动,见状连忙对宗舜说:“还是快带 她回屋里去吧,怕是生病了。”他帮忙按下电梯按钮,不忘提醒说:“住在十楼六号, 知道吗?”
宗舜点了点头,电梯直直爬升上十楼。找到了六号,宗舜试着推开铁门,果然铁门 没锁,他把花晨抱进去,在黝暗中找到了皮沙发,才轻轻把花晨放上去,花晨却又似醒 又似昏迷地紧紧扣住了他的脖子,喃喃地叫唤。
“风筝不要给她,宗舜,不要给她……”
宗舜贴着她的脸,连声呼应着:“当然,当然,它是你一个人的,永远是你的。”
“不要逼我,不要逼我!宗舜,他们逼我离开你,他们好残忍,我是那么的爱你 ,他们不知道……”
宗舜忍不住流下泪来,他身上的雨水濡染了花晨一身潮湿,他想放下她,却被她死 命地抱住。她已经哭昏了头。
“宗舜,我要走了,我要离开你了,你再也找不到我,一辈子都找不到……你甘心 吗?找不到我,你甘心吗?我不甘心,我不愿意……他们说你不诚实,说你欺骗我,你 不能……”
一声声哀诉,一阵阵饮泣,是花晨不顾一切的倾吐肺腑,是宗舜隐忍不住的哀恸悲 情。
“为什么有这么多的阻难?为什么有这么多的误会?为什么让我至爱的你这样痛苦 ?”
宗舜肝肠寸断,悲不自胜。
“宗舜,不要离开我,我愿意为你一直哭,哭到我死了为止——”
两人只是浑然不觉地相拥而泣,忘记了这个世界。
不知过了多久,宗舜倏然听到一声叹息,猛一抬头,看见雍昭贤夫妇穿着睡袍站在 一边,不知他们已出现多久了。
“陶先生,看你和花晨这个样子,我们实在好难过,也好后悔。花晨这孩子太痴情 了,早知道这样,我不会让她爸爸这样为难她。”
珞瑶哽咽地说。昭贤苍白的脸这时显得更形苍老。
看见雍氏夫妇,宗舜想把花晨放下来,花晨却依旧死命地扣着他。
“花晨,你放下陶先生,有话好好跟妈咪说。”
珞瑶蹲下来,伸手轻抚花晨的头发,她摸到花晨的额头是滚烫的。花晨不理,自顾 似懂非懂地回答:“妈咪,我不要做人了,我什么都不管,我已经死了。”
“花晨在发烧!”珞瑶着急地告诉昭贤和宗舜,接着对宗舜说:“劳驾你把花晨抱 到房间来。”
把花晨抱进房间放上床,宗舜立即退出,在退出的那一瞬间,他看见花晨床头柜上 那一叠护照和机票。
回到客厅,灯光已经大亮,宗舜看见客厅里多了一个看来眼熟的年轻人,他一脸敌 意,怒目注视着自己。
“海晨,去拿一套衣服给陶先生换上。”
昭贤没想到会和光达的名人陶宗舜如此相遇,尴尬和愧疚使他有些失措。
海晨冷冷地说:“不必了。这个人三头六臂、神通广大,一点雨就淋倒了他,戏还 怎么演下去啊?”
“你是雍海晨?”宗舜也不动气,平和地问。
海晨不回答。
“你认识姝娴?”宗舜又问。
海晨悍然应答:“很不幸我正好认识她,更不幸的是我姊姊受了你的骗。不幸中的 大幸,我认清了你!”
“雍海晨,我不知道姝娴对你说了些什么,但是她的胡言乱语难道要由我来负责? 如果花晨是因为这件事而误会,你能心安吗?看她那样痛苦,你忍心吗?”
宗舜痛心地质问。
“我不必让你来教我,怎样去爱我姊姊!李姝娴说的即使不是真的,至少我亲眼看 见你们卿卿我我,亲热得很!”
“请你把话说清楚。”
“怎么?调情是你的家常便饭,记不得那么多了是不是?好,我帮你重温一下旧梦 ,今年元旦在市郊政府医院,你忘了你们的温馨相会啦?”
宗舜略一思索,才想起海晨原来就是姝娴的同学,误会竟然会是这份盘根错结的巧 合造成。
“唉,花晨和我在一起似乎是注定了多灾多难,才有这么多误会,我承认,我要负 很大的责任。但是,我向两位保证,这些灾难很快就会结束。”宗舜平静地说完后,恋 恋地朝花晨房间看了一眼,诚恳地向昭贤父子二人告辞说:“花晨请你们费心照顾。很 抱歉这样打扰。”
说完,他跨着沉稳而坚毅的步伐,离开了雍昭贤的寓所。
***
上班时间才到,李魁南就到达了办公室,在光达员工的眼中,这是一项破天荒的纪 录。
李总向来十点过后才会上班,这天一大早就绷着脸到办公室,使人直觉有什么事 要发生。
李魁南走进总经理办公室,陶宗舜紧跟着也差一步到达,虽然他一如平日的衣履光 鲜、仪表堂堂,人人却都看得出来他今天的神情特别严肃。他直接进入总经理办公室, 看来就是两人约好了要共商什么大事。
“总经理,很抱歉,我还是认为在办公室谈比较好,所以坚持不到府上去打扰。”
宗舜必恭必敬地向李魁南微微鞠躬致意。
“你怎么一夜之间变得这么生疏啦?”李魁南勉强挤出笑容,示意宗舜坐下,自己 也从总经理宝座上移身坐到待客的海湾型大沙发上,然后接着说:“我看得出来,昨天 你不高兴,所以找了你一整个晚上,希望你来家里谈谈,我让姝娴给你道歉。也好,在 这里讲,清静一点,免得姝娴胡闹搅和。”
“总经理,我想和你谈公事……”
宗舜才开口,魁南把话又抢了去。
“不不,宗舜,公事不急,我想和你谈姝娴的事。她说不出口的话,我这个做老爸 的明明白白替她讲了,我希望你们两个能先有一个认定,她也不小了,老是这么没分没 寸的缠着你,也会让人误会。”
“总经理,我和姝娴……”
宗舜要说话,又被李魁南压了下去。
“你听我说。姝娴个性是太骄纵了点,不过我相信,只有你制得了她。老实说,这 么多年来我全心全意栽培你,就是有这一份私心。我器重你,信任你,因为你比其他人 更出色,你就是我所要的那一个人手,我要为我自己留下来的那一个人才……”
好露骨的霸气!好惊人的强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