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魁南正叼着烟斗,面带喜色地看着一份公文,看见姝娴闯进来,好生意外地叫了 一声:“姝娴,你怎么跑来了?”
说着赶紧迎了上去,搂住姝娴,同时示意跟进来的职员关门退出。
姝娴把魁南的手推开,气呼呼地背对着他,不肯应答。
“出了什么事,你倒要说啊?”
魁南着急,绕着女儿打转。
“爸爸,你对不起我,我恨死你了!”
姝娴说着哭了起来,抢了魁南手上的烟斗,往铺着长毛地毯的地上扔去。
魁南也不在意,只一个劲儿问说:“爸爸怎么对不起你?你要说了才知道啊!”
“你不知道?天塌下来,大楼垮了你都不知道!”姝娴哭得真如梨花一枝春带雨, 头发、眉睫上还挂着毛毛的雨珠呢。“是宗舜啦!你不是说,宗舜是我的吗?为什么又 让他去追别的女孩子?真是可恶透顶……”
“这怎么可能?宗舜不会有别的女朋友,他每天累得连睡觉的时间都没有,我对他 的行踪清楚得很!”
“清楚个头!知人口面不知心,他对我若即若离的,有时好像我是母老虎会吃了他 ,有时把我当小孩一样哄,谁知道他背地里在干什么?”
“他不会的……”
“我们当面问他好了,看他是不是背叛了我们?”
“傻孩子,什么背叛不背叛的,人家又不欠我们。”
李魁南嘴里这么安抚姝娴,心里却开始不愉快,脸色变得阴沉起来。
“宗舜在吗?我要马上问他!”
姝娴止住了哭泣,气汹汹地问。
“他开了一早上的会,刚刚才去吃饭。在这里说这些不妥当,晚上再说吧,我会请 他回家吃晚饭,好不好?”
“不好!还吃晚饭呢,不问清楚,我是不会走的!”
魁南无奈,按铃叫门外助理小姐请宗舜过来,不一会儿,宗舜果然来了,看到满脸 怒意的姝娴,大感意外。
“姝娴怎么来了?”他笑笑地问。
“她呀,不懂事得很,跑到这里来兴师问罪。”
魁南已拾起烟斗又抽了起来,语意深长地说。
“哦?谁那么大胆触犯了姝娴的天条?”
李魁南故件轻松地说着,一双眼睛却锐利地扫视了宗舜一眼。
“姝娴说,你交了女朋友?”
“我交了女朋友,姝娴为什么要生气?”
宗舜的神色略显不悦。他知道李魁南在看着他,也不矫饰,微微皱起了眉头。
“宗舜,难道你要令姝娴伤心吗?”李魁南一口接一口猛吸烟斗,一步一步向宗舜 靠近,脸上带笑,语意也是慈善的,眼光却如同一只老鹰。“我们可是把你当自家人看 待,尤其是姝娴。你交了别的女朋友,她当然不开心。”
话说得很含蓄,宗舜却听得明白。他向来最不喜欢的就是李魁南暗示他,他是属于 他们李家的,他和姝娴的关系是确认了的,好像他是他们的一块禁脔。
“姝娴,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宗舜沉住气,只想知道来龙去脉。
“看你承不承认啊?”姝娴说。
“承认什么?”他反问。
“你的女朋友啊!不要狡辩,我可以直截了当告诉你,是一个叫雍海晨的人告诉我 的。
是怎么一回事,我想你心里有数。”
“雍海晨?”宗舜脑筋一转,闪电地便联想起花晨,急切地问:“他和你说些什么 ?你又和他说些什么?”
“他告诉我说,你在猛追一个女孩子,我呢,叫他别得意,我告诉他,我们已经订 婚了!”
宗舜闻言,脸色大变,怒视姝娴说:“你怎么可以这么乱开玩笑?这种话可以随便 说吗?”
姝娴正要接话,李魁南声调洪亮地开口了。
“宗舜,看起来这件事假不了,不是姝娴在胡闹。而且,你是很认真的喽?”
“总经理,我没有否认,而且,我也不需要报告。这不是公事。”
宗舜丝毫没有求全认错的意思,一句话冷冷地说完,朝李魁南点点头,大步走开, 开了门昂然离去。
“爸爸,宗舜造反了,你亲眼看到的!你说,你要怎么办?”
姝娴跳着从沙发上站起来,气急败坏地跺着脚。
李魁南重重地喘息着,气得说不出话来。他那壮硕的背影看来就像一只准备攻击的 巨兽。
第九章
花晨看过海晨留给她的字条,静静地发了一阵呆,然后把字条细细地撕碎,凑成一 堆放在桌上,再拿起一本杂志轻轻吹了几下,那些碎纸片像雪花一样在她面前飞飘了起 来,然后纷纷翻滚落下,细细碎碎撒了一地。
她的心既不痛,也不苦,只是极度的麻木。
海晨的一大张信笺只有一句话,告诉她务必对陶宗舜死心,因为有个女孩亲口告诉 他,她和陶宗舜已经订了婚。
这件事,看得出连海晨都无法面对,所以才用留言传达。花晨觉得,倒是海晨把这 件事 看得太严重了。在她的内心中,她早已失去了陶宗舜,现在再获知他属于另一个 女孩,似乎在尚未愈合的伤口再画上一刀,反正痛早已达到最深了,没有更甚的了。相 反地,她只是愈来愈厌恶自己,厌恶自己那缕愈来愈模糊不清的灵魂,她的躯壳里似乎 没有了自我,不知为什么活着。
锁自己在房间里,她不想见任何人。晚饭后,星晨曾经带了一大堆的零食要来陪她 ,被她拒绝了。学校的副教授一直打电话来约她去听音乐会,她也推却了。她依旧活在 自我封闭的世界里,没有阳光,没有欢乐,只觉自己面目可憎。
冷漠地翻看自己的护照、机票和入学文件,连即将离开这里和家人对她都是麻木的 。
电话铃声响起,懒懒地伸手去接,精神是一片狼藉的委靡。
“喂,是花晨吗?”
像被当头打下一棒,花晨听得出来,是宗舜的声音,她下意识说:“她不在,不要 找她。”
说完把电话挂断,然而只隔几秒钟,铃声又响了。她犹疑了几秒钟,拿起电话放近 耳边,并不作声。
“花晨,我就在你家楼下。你如果挂电话,我就上去。”
花晨无奈,只得继续握着话筒。
“下来好吗?我有话要对你说。”他在那头哀求着。
“……”
“你不下来,我不会走的。”
“……”
“我等你。”
终于,宗舜挂了电话。
花晨知道窗外还在飘着已持续了好多天的毛毛细雨,气象报告说这可能是令年春天 的最后一股寒流,冬寒只剩下强弩之末,春雷早已滚过了大地。
她知道他在那里守候着,也许淋着雨,搬演着一出俗滥透顶的苦肉计。
已经发誓不再见他了。行装已经收拾好了。为什么他偏偏又要出现?只后悔自己为 何不早早就走,只差一步,便又是这种痛楚淋漓的局面……她扭开床头音响,钻到棉被 里去,试图逃避这一切。在黑暗中,她感觉时间缓慢而沉滞 地在流逝,一点一滴连接 成了片刻,成了长久。耳边一律是嗡嗡作响的音乐,不知道在唱些什么,她感到两边太 阳穴僵硬地痛了起来,掀开棉被看看床头的钟,竟然已经九点半了,如果宗舜还在下面 等着,他已经等了两个钟头。
她关了音响,再躲到棉被里去。
寂静中,她听到楼下的老爷钟传来了十点的声响、十一点的响声,她的麻木开始退 潮,她的心开始被切割一样的痛起来,一分一秒,如同忍受着刀剐一般的刑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