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穿神父抱,你看来跟以前一模一样。」费烈说。
「是啊,你若是以前那个斯年该有多好。」文珠说。
「我是傅神父。」斯年平静地。
文珠皱皱眉,看费烈一眼。
「蕙心见过你了,是吧?」费烈说。
斯年看着文珠,一定是文珠多嘴告诉了费烈的。
「我当然要告诉费烈,我们是老朋友,又都关心你和蕙心。」文珠振振有词。
「你们关心蕙心就行了,我是奉献给天主的人,我已不属于自己。」斯年淡淡地。
「不要跟我们说这样的话,斯年。」文珠甚为不满。「我不管你到底属于谁,总之你是斯年。」
「我是傅神父,以前那个斯年已死了。」斯年说。
「莫名其妙!」文珠忍不住骂。
「文珠。」费烈制止她。「斯年,蕙心跟你说了些什么?她看来情绪低落。」
「我们没说什么。」斯年平静地摇头,他怎能不表示平静呢?「我们只是打招呼,互相问候。」
「傅斯年,你真残忍!」文珠盯着他。「你惩罚了蕙心六年,难道还不够?」
「错了,文珠,我不惩罚谁,我也没有资格,只有
天主可以,」斯年摇摇头,「我不明白你为什么这么说。」
「还说不惩罚?你回到香港——我们都吓了一大跳,世界那么大,为什么一定要回来?」文珠的声音提高了。
「因为我有家人在香港,依例我是应该调回来的。」斯年说:「如果吓了你一跳,我只能说抱歉。」
「斯年,文珠是孩子气,」费烈打圆场,「你这样子——是要外出?」
「是,我正想出去散散步。」斯年说。
「那么我们一起出去走走吧!」费烈看看四周,他担心文珠火爆的脾气。
三个人沉默地走出了宿舍,穿过教堂旁边的小庭院,走到马路上。
黄昏后,漆咸道的行人道是冷冷清清的,没有什么行人,车辆不算多,越过马路,他们很自然地朝理工学院走去。
「你在理工学院开什么课?」费烈打破沉默。
「社会学。」斯年说。
「社会学?」文珠叫起来。「你在哈佛念的工商管理啊。」
「后来我又念了一年半的社会学。」斯年有一种永恒平静的外表。「教会只允许我们念一些与教会工作有关的科目。」
「可以自费去选择课程。」文珠天真地。
「神父是没有钱的。」斯年笑了。
「你以前——」文珠想说些什么,但又自动打住。
「神父必须放弃以前所有世俗的一切。」费烈说。
「我不信,你真忘得了蕙心?」文珠立刻说。
斯年微笑不语,不承认也不否认。
「为什么不说话?」文珠盯着斯年。
「你要我说什么?」斯年的淡漠和以前的霸道相差何止千里?
「文珠,何必为难斯年?」费烈温和地制止文珠。
「对了,到目前为止,你们还没有说来找我的目的。」斯年问。
「看看你也不行吗?傅神父只能让教友看的吗?」文珠针对着斯年,看得出她很不满。
「当然行,」斯年笑。「你怎么对神父有这么大的敌意?」
「不是对所有的神父,只对你。」文珠坦率地。「你知道吗?我觉得蕙心好可怜。」
「可怜?她是个女强人!」斯年神色自若。心中却是一阵难以忍受的刺痛。
「女强人个屁,」文珠仍是气起来就口不择言,不管斯不斯文,礼不礼貌,「她无可奈何。」
「不要这么说,文珠。」费烈摇摇头。
「文珠说得对,人活在世界上,谁都有一些无可奈何的事,没有人能避免。」斯年说。
「你们本来可以避免的!」文珠悻悻地。
斯年摇摇头,不再说话。
「蕙心八月底去纽约,九月开始在哈佛上课。」费烈吸一口气说。
「她终于是要进哈佛的。」斯年笑。
「她是无可奈何的,无法选择的,」文珠是女人,她比较了解蕙心的心情,「甚至她当老总也只不过是顺理成章,她不做又能做什么?没有第二条路可走,她只有当老总。」
「以她的条件,她必能遇到很多很好的对象。」斯年想一想,终于说。
「当然,想追蕙心的男人可以从中环排到铜锣湾,只是蕙心连眼尾都不扫一下。」文珠大声说。
「你怎么不说排到官箕湾?」费烈忍不住笑。
「蕙心又不是普通俗艳的女人,哪儿有那么品位高的男人?」文珠扬一扬头。「庸俗的男人是不敢来排队的。」
「你总是有理。」费烈说。
「当然。其中有两个——晦!追得好紧,」文珠孩子气地故意说:「一个叫李柏奕,连我们都觉得他的气质很像斯年,另一个却是当年追蕙心不成的助教,如今他学成归来了,可以说是鼓其余勇,卷土重来。」
「说得活像电视里的电影广告。」费烈说。
「对了,我正有意开家广告公司,」文珠得意非凡地拍拍手,「我发现自己有这方面的天才。」
「这是好事,你也可以创一个局面出来,你有这能力的。」斯年说。
「是啊!我还计划把李柏奕挖过来帮我,蕙心说他能力非常强。」文珠越说越像真的了。
「李柏奕是做广告的?」斯年似乎是随口问。
「是啊!在香港最大的那家四A级的广告公司,是刚从美国总公司调来的老板。」文珠说。
斯年点点头不再出声。
「其实——撇开以前的一切不说,斯年,我觉得你和蕙心还是可以做个朋友。」费烈很小心地说:「你们能够确定彼此是谈得来的人,是不是?」
「当然可以,」斯年想也不想地。「神父老早就忘了以前,只要蕙心愿意和现在的傅神父交往。」
「她一定愿意的,一定,」文珠立刻说。
「错了,你们不了解蕙心,她不会愿意的。」斯年说。
「你怎么知道?你了解?哈!你根本没有忘掉以前的一切,」文珠开心地,「这回可被我抓住语病了。」
「明天晚上我们已约好蕙心吃饭,在文珠父亲的浅水湾别墅,希望你也来。」费烈认真地说。
「明天晚上?」他心巨震,浅水湾别墅?
「别告诉我你有事,」文珠立刻打断他的话,「如果你不来,我不再理你这个人,不论你是斯年也好,傅神父也好,我们从此一刀两断。」
斯年心中是乱得一塌糊涂,可是他不能表现出来,浅水湾别墅,那不正是当年他和蕙心感情开始的地方吗?
「文珠,家瑞改不了你的霸道?」斯年只能这么说。
「别顾左右而言他,」文珠怪叫,「你一定要来。」
斯年看看文珠,看看费烈——他看到的是朋友真诚又殷切的盼望,于是,他点点头。
「我没说过不去。」他说。
「好,我五点半来接你。」费烈立刻说。他看来非常、非常开心。
他们真是好朋友,真是。
斯年再点点头。他知道,今夜伯难以成眠了,本已紊乱的心,更是乱得不可收拾。明天要见蕙心,而且还是重临旧地,唉!这是命中注定的吗?
「先声明,不许穿神父袍!」文珠说。
「要穿西装吗?」斯年开玩笑。
「神父可以穿西装?」费烈问。
「没有什么明文规定不可以,」斯年说,「但几乎没有人穿,我们可以穿普通衣服。」
「牛仔裤?」文珠开玩笑。
「可以,我常穿它做些园艺工作。」斯年说。
「还记得吗?我以前说你是全香港中穿牛仔裤穿得最帅的男士。」文珠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