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她开朗起来,「当然是。女人——小心眼儿,我要根除。」
他很满意的望着她笑。很少见到这么洒脱这么坦朗的女人。
「谢谢你。」他由衷的说。
「谢我什么?」
「在不开心时想到找我,」
「除了爱咪只能找你——」她有些呆怔。她竟然想不起有其他朋友,是不是为了工作,她遗漏了其他更多东西?
「在想什么?」
「我竟没有其他朋友。」她震惊的说出来。「怎么可能?」
「真朋友难寻,原本就是这样,人的本质原来就是孤寂。」
「你在讲电影对白。」她笑。已忘了刚才的震惊。对她,或者没有永驻的不快。
「我在讲心中真话。」他摇摇头。「你还有个爱咪,我——只能找你。」
找她?更是意外。名扬四海的超级偶像,影迷歌迷无数,竟然除她之外找不到另一个朋友,这是太可笑,太荒谬?
「我不合群,脾气不好,圈子里没有朋友。圈子外更没有,是没有机会找。」
「至少你该有以前的同学。」
他眉心微蹙,然后说:
「没有。一个也没有。」
他真是个那么难相处的人吗?她并不觉得。
「你太挑剔。」
「交朋友是缘,眼缘、个性,什么都重要。我不挑剔,只随缘。」
「就是眼角太高,太骄傲。」
「认识你之后,我开心很多,至少有人肯陪我,肯真心对我,当我是个人,不是偶像方令刚。你——很好很好。」
「曾经极讨厌你。」
「那是开始,互相不认识不了解。」他笑起来,太好看的笑容,光辉璨烂。「我以前想过会永远一辈子没朋友。」
「我是太忙,没时间去了解更多人,其实我喜欢朋友。」
「你还是忙下去,别分时间去了解更多人,」他说:「我不想失去惟一的一个。」
「真孩子气。」她像兄弟姐妹般打他一下。说真话,在她心中他还不是爱咪那种无话不谈的真朋友,只不过他是惟一想到的人,如此而已。她不讲出来。
「想不想出去看场电影?」他忽然问。「找一部新片试片。」
「来得及吗?」她很感兴趣。
「当然,他们等我。」他拉起她。「心情好起来,可以上路。」
「但是我肚饿。」
「去买馄饨麪吃。」他不由分说的开车。
是在弥敦道一幢大厦上的试片室,里面只有工作人员,他们一到就开始,根本没有其他人,小小试片室只坐他们。
是套黑社会打斗片,血腥又暴力,好多次可若要暂闭眼睛,无法看下去。令刚演黑社会中正义人士,受很多折磨依然义无反顾,最后虽然打败邪恶,却被暗枪所杀。死得非常浪漫美丽,有一种震撼性的宣泄,也令人有无穷无尽的遗憾。
可若很少看这种激情暴力片,影像的感观刺激令她内心久久不能平复。方令刚的人和银幕上的影像混淆了,她莫名其妙的感动和不安。
「其实你可以不必死。」她说:「为什么那么遗憾的结局呢?令人心裏不舒服。」
「观众喜欢。」他耸耸肩,「尤其女观众,说看到我在银幕上浪漫的死去,可以有类似性高潮的快感。」
「这话我听过,谁讲过的?」她叫。
「亚伦狄龙。」他笑。
「你是东方的他?」
「我只是方令刚。」他傲然。「他是西方的我。」
「我怕今夜会发噩梦,暴力血腥得过份。」
「没有办法,一切投观众所好,创作意念都排第。」。」他说:「知道吗?我现在拍的是喜剧,夸张胡闹无厘头喜剧。」
「你能吗?」
「导演认为我能,观众要看我耍小丑,我就能。」他说得无奈。
「你甚至没有多一点笑容。」
「我没有笑容无所谓,观众笑就行了。」
「做演员不是这么惨吧?」
「我是。我的愿望是尽早退休。」
试片看完他们去宵夜,轻松自在。可若已忘了黄昏的不快,谈笑风生,两个完全不同世界的竟然全无隔膜。
他送她回家,她说:「夜游结束,大家回家休息。」
「我送你回家,我还有事。」他说。
她意外地望着他,他眼中分明已有疲倦。
「什么事明天再办,你累了。」她关心。
「下午的那组戏改成夜班,他们在等我。」他终于说。
「是我的错,我完全不知道。」她惊叫。「我耽误你那么多时间,该死。」
疲倦变成一抹温馨,一抹暖意。「我愿意陪你,我们是朋友。」他拍拍她,吉普车飞驶而去。
盛着那种温馨和暖意上楼,看见立奥安静地坐在灯下看书,「我在等你。」
「啊——对不起。」她有着莫名的不安,也不知道谁对不起谁。「我不知道。」
「我应该提早告诉你,」他微笑。「我也刚回来半小时。」
他们互相都不问去了哪里,彷佛是默契,都在避免这问题。「想不想吃东西?我弄。」她说。
「不,你过来,我们好久没时间这么坐着聊聊,大家都忙碍莫名其炒。」
她很柔顺的坐过去。感情上她温柔。两人互相凝视良久,竟然都想不出该说什么。以前心灵的交通有了阻隔。
「你是不是怪我太投入工作,忽略了你?」
「怎么会?」他摇头。「我也忙。」
「觉不觉得我们陌生了些?」她天真的。
「我想——或者不是这问题。」他吸一口气。「我们的生活圈子太小,朋友太少,就是我和你,是不是太单调沉寂些?」
「是吗?」她震惊。黄昏时她也想过这问题,还跟方令刚谈过。
「下午开完会,跟唐碧江去喝杯酒,她也有这种感叹,好朋友难求。」他很自然的说。
「唐碧江背景那么好,又是皇亲国戚,怎么也会没有朋友?」
「她很骄傲,眼角很高,很挑剔。」他说:「她不随便交朋友。」
「她很看得起你。」
「是。她当我如弟。」他说得颇坦然。「她是个很有教养,很高尚的女人。」
「能有她这样的朋友或姐姐也很不错。」她由衷的。「他们说她很照顾你。」
「我工作是靠实力,不需要人照顾。」
「别小心眼儿。」她笑起来。
「你工作累吗?想不想休息?」他望着她。
「你有什么好提议?」
「旅行,」他长长吸一口气,「我想拿个假期去旅行,随便去哪里。」
「我恐怕不行,工作堆积如山。」她立刻反应。「这是小公司的难处,我们不能拒绝生意,接了又来不及做,真痛苦。」
「那就算了。」他有点失望。
「你可以自己去或找同事去,不必等我,工作太疲累是要放松,否则神经就会断。」
「我——考虑。」他仿佛有困扰。「可若,有时你单独在家,会不会觉寂寞?」
「有时也会,不过太累,很快睡着就忘了。有时我找爱咪陪去喝杯酒,有时——」她好像想起什么,说不下去。
「有时什么?」他问。
「没有。我没试过一个人去喝酒,」她笑。「不知是什么滋味。」
「单身女人喝酒不好,人家以为你有目的。」
「可能是。我见一些单身喝酒的女人,都带着点邪气。」
「正气的你最好连酒都少喝,不配你的形象。」
「又不是明星哪儿有形象。」她笑。
「见过方令刚吗?」他突然问。
「见过。他有空总会给我电话。」她完全不想提今夜和令刚的事,因为根本什么也没有。
「早些——休息吧。我去洗澡。」他不再说什么,迳自走进浴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