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雅之——何雅之在吗?」他不住喘息。
「不清楚啊!」她摊开双手。 「她房中没灯,房门又没开着,没有人知道她在不在!」
「请你去看—看,好吗?」亦凡压住了脾气。
「嗯一好吧!」程子宁不情不愿的扔开报纸,抛过来冷漠的一眼,「我替你去看一看!」
程子宁上楼了,好久、好久也没见她下来,连一丝声音都没有,她可是在捉弄人。 亦凡又焦急又烦躁,这个高大漂亮的男孩子受了挫折也明显的写在脸上。他来来回回的踱着步子,十分钟了,怎么程子宁还不来回信?
—个女工模样的人经过,亦凡急切的叫住她。
「请问——何雅之在不在?」他的声音也因激动而颤抖,他今晚一定要见着她。
「何小姐?她房门锁着,又没有灯,晚餐也没来吃,我想她不在!」女工阿月说。
雅之不在,果然不在,那个庄志文! 「咦?先生,你不舒服吗?你的脸色这么坏!」阿月吃惊的说:「你坐下来休息一下,或者何小姐就回来了!」
亦凡摇摇头,苍白着脸摇摇晃晃的走了出去。
全世界的人都在,惟独雅之不在,他要毁了全世界!
倚在宿舍外粗糙的石墙土,他再也没有移动的力气,他想,从此他要倚着石墙而生存吧,是他傻,他从来不知道感情的力量这么大,能使人生,能使人死,今夜——会不会太迟? 不知道站了多久,抬头望望,修女宿舍里的灯光已尽熄,雅之还未归?雅之,雅之,要惩罚他到几时呢?一点,两点,三点,四点,五点,六点,天亮了,雅之仍未归,亦凡却在寒冷的夜中变成了化石,不只是身体,还有心,还有感情,还有灵魂,雅之未归,她整夜和庄志文在一起,他们—— 一股鲜红的血从僵硬的心中涌出来,一下子冲进大脑,愤怒使他站直,使他重新有了生机,雅之整夜未归,她竟是那样的一个女孩,她——不爱也罢!
冒着清晨的寒风,他大步的冲回小巷中米色屋子,这—夜的守候带给他一个绝大的,几乎改变生命的启承,女孩子是现实的,绝无真情,何雅之如此,。全世界的女孩子也尽都如此,以前或是他自欺欺人,从此——他可真正摆脱了感情,他是名副其实的超越感情的智者!
他以旋风般的动作撕碎了墙上包括雅之的所有女孩子照片,像垃圾一般扔出后门,好了,一了百了,谁说不是干净利落呢?
他把自己扔在床上,强迫自己睡一下,今天他必须上学,以后他也绝不缺课,既然要到外面辽阔的世界去历练,充实自己是必须的,何雅之的事——或者只是上带给他的最好教训?
他这一睡就睡到下午两点半,闹钟响过了也听不见,他睡得生平从未有过的好。 他迅速起身,预备一切,错过了早晨的课,还可以赶下午最后两堂,他可以赶得上的,是吧!一种新生活的刺激使他兴奋,从起身到出门只用了十分钟,他推出摩托车,关上木门——门上有一张小小的纸条,写着:「亦凡:子宁和阿月说你昨夜曾去找我,是吗?或者,今天放学时等我,我来你这儿!雅之」
亦凡皱皱眉,肮脏两个字几乎冲口而出,昨夜整夜未归,今天还有脸来找他?他狠狠的把纸条撕得粉碎,扔进风里。他——是超越了感情吧?
和自己的感情挣扎、战斗是种痛苦的过程,雅之却能坚强的单独面对它。庄志文送她回宿舍,她就必须抛开一切,战胜一切,还我本来面目!
中饭,晚饭她都没有下楼吃,她不想在这时候见任何人,感情是属于她自己的,她必须自己对付。她给马尼拉的父亲写了封信,又看了一段圣经,她努力使自己不去想早晨的事,不去想亦凡那张漂亮又引人的脸,不去想君梅眼中难懂的光芒,那些人,那些事都与她完全无关,她不必再庸人自扰了,她必须平静,再平静,至少在表面上,痛苦只不过在心中,谁看得见呢?没有人能替她感受,那么,她受的打击和伤害也没有人能真正明白吗?
她希望这样,真的希望这样,有的时候自尊比感情更重要,尤其对她,能保护自尊她宁愿内心痛楚得四分五裂,只要不被人看见那鲜血就行了!
天黑了,她没有开灯,躺在床上静静的望着窗前依稀可见的贝壳风铃灯,没有风,风铃灯也寂然,很沉闷,很无奈的寂然。
然后,她疲倦了,她睡着了,一夜无梦,当她醒来,清晨的阳光已带给她全然不同的另一天,是阳光吧!她发现在表面上,她已无任何伤痕!
她预备好一切,下楼早餐,子宁和阿月同时告诉她关于亦凡昨夜来找她的事,尽管心中波涛汹涌,她已能控制自如的淡淡而笑。
她去上了第一节课,趁有一节空堂时她去亦凡米色小屋一转,门铃响了又响就是没反应,她对自己叹口气,他们总是无缘的错过见面的机会。然后,她写了那张小纸条塞在门缝里,亦凡回家必能看见,她放学再来!
昨日的痛苦挣扎当然不能使她真正忘却,谁能那么轻易忘却付出去的真情?她高兴亦凡曾去找她,但——为什么?他既然表现了全然不在乎她,为什么再来呢?他该清楚的知道她不是那种「玩玩」的女孩,她绝不可能和他做那种没有爱情的爱情游戏!
她会再去见他,这会训练得她的感情更坚强,她希望试着——他们会成为普通的,超越了性别的朋友吗?
米色小屋依然沉寂,门缝里的纸条不见了,屋子里却没有人,亦凡没回来。 雅之在矮木栏边站了一会儿,五点半了,除非他存心不见她,否则他早该到家了,但——昨夜他去宿舍,他又为什么今天避不见面?这根本说不过去!
再站一阵,她突然发现门边的一些纸片,撕得很碎的一些纸片,心中一阵奇异的波动,她弯下身子拾起几片。没有完整的字迹,但她看得出,是她写的纸条。这——表示什么?亦凡看过了随手撕的?却不可能撕得这
么碎。是亦凡在某种情绪激动下故意这么做的?她不知道,她不能确定,两种情形都有可能,她——只是知道,无论如何她不能再站在这儿,等在这儿!
「走」的意念在心头闪过,她毫不犹豫立刻转身就离开,这是个好直接,好自然的反应,她完全没想过留在这儿可能的结果。
刚走出那小巷子,迎面来了一辆熟悉的摩托车,骑在上面的不正是亦凡?雅之好自然的举手招呼,驻足和微笑,这是遇见任何一个普通朋友都该有的表示。然而——亦凡的视线冷冷的在她脸上掠过,似乎不认得她这个人似的,摩托车经过她身边扬长而过。更令她难堪的是,亦凡的背后坐着一个女孩子,正紧紧的环抱着亦凡的腰,而那女孩却望着她笑,示威的冷笑,是——程子宁?怎么回事?亦凡明明讨厌程子宁的?
那不只是难堪的情绪在心中往上涌,往上涌,她眼泪盈眶,她全身发颤,她一简直不能相信,事情怎么会这样的呢?亦凡明明看过她留的纸条——亦凡是有意做给她看?是有意羞辱她?只是——为什么呢?她做错了什么非得到这样的惩罚不可?程子宁的冷笑,亦凡那陌生的冷冷眼光,天——为什么是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