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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考虑。”他低着头说。

  坐计程车回家的途中,两个人都沉默,各人想着自己的心事。

  “听说你的那张唱片就要出了。”他忽然说。

  “是。”她叹一口气。“只可惜莫恕不在,他是作曲又监制,他出了最大的努力。”

  “他总会在香港的,如果唱片畅销,他会知道。”子庄安慰着。

  “不知道还有没有机会再唱他作的新歌。”她叹息。

  “他若作曲又适合你,一定会给你唱的。”他说。

  “我很喜欢那首‘下午的旋律’,可惜他带走了。”她说。

  “‘下午的旋律’?”他问。

  “一首新歌,他自己作曲又填词,很美,很好听。”她说。一边哼了起来。“本来他答应给我灌唱片的。”

  他没有出声。“下午的旋律”,莫恕作曲又自己填词,可是--可是写他自己的心境?自己的感受?指他这一次得到的爱清?下午的旋律--属于莫恕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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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九章

  子庄心中开始不安。

  沙田,一条私家小路的尽头用铁丝网围住一个很大的院子,院子里疏落的有七、八栋两层楼或四层楼高的屋子,不很规则的竖立着,十多只狼狗、唐狗在院子里或追逐、或巡梭,或躺在草地上,有些孩子在玩耍,有些妇人在聊天,阳光和煦的照着,很平和,很独立,很与世无争的一个地方。

  九龙市区实在太挤迫,太紧张了,益发显出近郊的此地安闲、可爱。

  六点钟,放学的孩子陆续回来,放工下班的男人驾着私家车也回家了,层层楼,家家户户都传出一阵又一阵的煮饭、烧菜气味,家家都亮了灯。 这时,小路上有一个孤单的影子慢慢移近了,是一个男人,四十岁左右,很冷漠,很失意,有一抹沧桑在眉宇之间,然而那张睑、那对眼睛却是性格兼有吸引力。

  他是莫恕,他自然是莫恕。

  他缓缓走过铁丝网的入口处,那儿有一道铁门,铁门边有一间小石屋,里面忙着一个类似守门的中年人。

  “回来了?莫先生。”守门人搭讪。

  “是!谭叔。”莫恕微微牵扯一下嘴角。

  然后他径自走向其中一栋房子,走回他在二楼的家。

  那是一层二房二厅的屋子,和他在九龙的家差不多大,空气却好得多了。

  离开九龙的家,他就搬来这儿。

  这是唱片公司一个同事介绍的,是同事亲戚的房子,业主去英国开餐厅,正好把空屋子连家具都租给了莫恕,当然,那位同事答应替他守密的。

  莫恕很喜欢这儿,空气好是其一,交通也算方便,走出私家路就有巴士,有出租车,火车站也不太远。最重要的一点,此地治安良好。

  每到七点钟,铁丝网处的大铁门就关了,看门的谭叔很尽责,大院子里有十多条狗巡视,家家户户又多半熟悉,能守望相助。一星期下来,莫恕已完全习惯了。

  他不大外出,作曲、写词,除非唱片公司有电话通知他,或他有事,他都不必回公司。

  谭叔每天替他带些菜蔬、肉类,非常方便。

  附近邻居都很友善,知道他是个作曲家、音乐家,知道他爱静,都不来打扰他。

  该是很好的工作环境,该有灵感能写出美好的曲子,但是--案头放着的依然是那首“下午的旋律”。

  整个星期,他没有写过一个字,没有作出任何歌曲,脑袋里彷佛空了一样。答应了子庄他就再也不反悔,一声不响的就离开。当然 他仍挂念着子庄和以玫。

  以玫必定又意外,又失望,或者也会伤心,然而子庄会快乐,会振作,莫恕愿意这幺做。

  他不能让子庄怀恨,真的。

  一直以来他所做的一切都是为子庄好,没有想到自己竟会再陷感情漩涡,他这幺抽身一走,会伤了以玫,会吗?也许他自私,他宁愿伤以玫,不愿伤子庄。

  他认为以玫在这方面该够坚强,她经历过不少事,但子庄单纯脆弱,不堪一击,他想,他是做得对。

  唱片公司的同事告诉他,以玫打了无数个电话找他,也曾亲自去过公司,又说以玫看来失神、樵悴。他内心是在不安、内疚,但--他是无可奈何,他只有这幺做,否则他会一辈子后悔。

  对子庄--他看得比自己更重要。

  他要子庄快乐、幸福,要子庄努力工作,创造自己的事业,而他--他已四十岁,虽然还不老,然而他已经历过人生,是的,他经历过了。

  另外更重要的一点,他本身在感情上受过打击,受过刺激,他深知那种无法开解,无以自拔的痛苦,他不想子庄再蹈覆辙。

  只是--他离开后,子庄快乐吗?振作吗?他不知道,完全不知道。

  他曾悄悄的到以前的屋子附近探视过,夜晚并没有灯,窗户也没有打开,那表示子庄并没有搬回去住。

  不搬回去也无所谓,也许子庄想冲淡以往的同忆再作打算,主要是子庄真能振作起来。

  子庄才三十岁,子庄可不能也颓废十年,这十年--莫恕是深自后悔的,像一个废物般,十年日子就在指尖流逝,人生有几个这样的十年呢?

  为感情--实在是很傻,很不值得的事,男人生命中最重要的该是事业。

  他以十年换来这教训、这经验,他不能让子庄像他。

  他默默的坐在写字台前,默默的望着那份“下午的旋律”,下午的旋律--该是一场梦吧?现在梦已醒,不,该说梦已消散。

  人生就是这个样子,一连串的梦,一连串的起伏,一连串的意外。这就是人生。

  下个月,该他录另一张唱片,而他只写好这首曲子,也没想到该让哪一个歌星来唱。

  唱片公司的老总会开玩笑的说过,如果这张由莫恕监制的唱片能由林雅竹来唱,必能轰动一时。

  林雅竹唱--她怎幺可能再唱歌?她已是高高在上的萧玉山夫人,她怎会再唱。

  本来--以玫可以唱的,尤其这首“下午的旋律”,可是--为了子庄,他该避嫌吧?

  天已全黑,他到厨房里胡乱的弄了一点面,这就算晚餐了。

  想起以玫总坚持三个菜、一个汤的情形,他心中有一阵隐隐的疼痛。

  无论以玫是怎样的一个女孩,也无论她经历过些什幺,她对他无疑是真心真意。

  然而真心真意--他摇摇头,连一点食欲也没有了,他--是思念她的。

  把吃剩的面放回到厨房的水槽,回到客厅,他默默的点起一枝烟。

  他怕寂寞,真的怕,却偏偏总是要与寂寞为伴。像现在,连个讲话的对象也没有。

  从窗口望出去,除了附近十几户人家的灯光外,九龙市区像在天边。

  唉!九龙市区像在天边。

  实在无聊,实在寂寞,实在冷清,他无可奈何的打开电视,这是房东留下的。

  现在电视片集的一些主题曲相当流行,其中一些不乏佳作,真是相当动听。只不过对莫 恕来说,那些歌曲的商业味道重了些。

  然而电视里不是那些有好听主题曲的片集,而是个胡闹儿戏的综合节目。

  一个歌星穿得亮闪闪,七彩得像只孔雀般的在搔首弄姿,歌声刺耳,这种人怎幺唱歌的?既无色又无艺,电视台的主事人瞎了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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