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就会来。”莫恕淡淡一笑。
“她--她就会来?”子庄呆呆,莫恕怎么知道她就会来?这其中--有着什么他不知道的变化么?
“她去接我回来的。”莫恕再说:“现在她出去买菜,冰箱里什么都没有,你不吃饭吗?”
子庄怔怔的发了一阵呆,以玫接莫恕回来,以玫又去买菜,这--简直不像是真实的事,怎么可能呢?莫恕和以玫曾像仇人一般,怎么--回事?
门铃响起来,莫恕眼光一闪,子庄已经奔过去。
“我开门--啊!以玫回来了!”他开心大叫。
以玫似乎容光焕发,黑眸更加亮了。
“子庄,你这几天都不吃饭?怎么冰箱里连一点东西都没有?”以玫一进来就说。
一边把买回来的东西送进厨房。
“我--我”子庄跟着进去。“用了多少钱,我还你,我应该还给你。”
“莫恕付了钱,还有多。”以玫笑。
“是十天管理员的薪水。”莫恕在客厅说。
“以玫--”子庄心中有好多话,又不知从何说起。
“今天我表演烧菜。”以玫抢先说。她看莫恕一眼,那眼神很特别。“今天不上课,可是你也不能赶我走。”
“怎么会呢?怎么会呢?”子庄一个劲儿摇头。
子庄站在莫恕的旁边,他是年轻的,也十分斯文、清秀,然而比起年龄比他大,又不修边幅的莫恕,他似乎还像个孩子,像一枚未成熟的青果,很生涩的。
他没有莫恕那种成熟的光芒。
成熟不一定因为年龄,重要的是经历,是挫折,是一种沧桑感,成熟是一种提炼的总和。
“我在厨房烧菜,你们两个都不许进来。”以玫用一种命令语气,很令人喜悦的命令语气。
她关上厨房门,把两个音乐天才关在外面。
“我--有点糊涂了。”子庄望着紧闭的厨房门。“以玫,她--她怎么--哎!”
子庄摇摇头,不说下去,他希望莫恕回来,这目的已达到,他也不必去研究以玫用什么方法了!
“以后我们俩属于不同的两间唱片公司,我们要比赛。”莫恕说,他知道子庄需要激励的。
“我怎能跟你比?你是我的老师。”子庄说,真心的。
“你要青出于蓝,胜於蓝。”莫恕沉声说:“我只不过在音乐的道路上先走了一段路,只要你走得快,没有理由赶不上我。”
“我们为什么不一起工作呢?”子庄说:“我们唱片公司也一定欢迎你的。”
“有竞争才有进步,我不希望只站在一个定点上。”莫恕摇头。
“好,我会努力。”子庄用力点点头。
“对了。”莫恕很难得的微笑一下。“你的依赖心太大,这次我离开就完全暴露出来,你一定要训练自己坚强、自主,你要对自己有信心。”
“我--明白。”子庄的脸红了,很不好意思,毕竟他已是三十岁的人。
“我想--你要退掉几个学生,教学生虽然也好,但太困身太占时间。”莫恕慢慢说: “在音乐领域里想再上层楼就必须创作,你的学生使你没有时间创作。”
“是--我会跟学生说。”子庄点头。他知道莫恕的话是很有道理的,他愿听从。
“我们俩工作的薪水够这个家开支了,”莫恕眼中流过一抹温暖。“你不必太辛苦。”
“我不辛苦,真的。”子庄望着他。
莫恕淡淡一笑,不再言语。
他们之间有些话根本不必说出来,他们已能互相了解、体会,十多年的相依为命使他们的心意相通。
厨房里传出来唏哩哗啦的声音,以玫一边还在哼著歌,心情十分愉快的样子。
这一切都令子庄忍不住好奇,以玫和莫恕都有很大的改变,他们到底是谁改变了谁呢?
以玫不是个简单的女孩子,她有自己的一套对人处世的办法,她的口才的确很不错,只是她改变莫恕的成分不大吧?
无论如何,莫恕和以玫之间似乎有一点--有一点奇异的默契,是吗?默契?
“莫先生,你是--真要我继续教她?”子庄忍不住问。“我是说以玫!”
“当然是你教,她还不够资格做我的学生。”莫恕说。
“我们真的能够帮助她成名?”子庄有丝怀疑。
“成名容易成功难。”莫恕淡淡的。“她要求的成名并不困难,她只要名成利就,像陈秋霞。”
哦?原来以玫说的一些话,莫恕真是全听见了。
“那么--或者可以把她介绍给唱片公司?”子庄说。
“随你怎么做。”莫恕并不怎么感兴趣。“你可以问她,重要的是你认为她够资格灌唱片了。”
“那么--迟一步吧!”子庄皱眉。“夜总会呢?”
“有这需要吗?”莫恕脸色明显的改变。他最不赞成唱歌厅、夜总会。“她的环境--不好?”
“我不知道,我并不了解那么多,”子庄连忙改口。“我可以问她。”
莫恕深深吸一口气,指着那间一直没打开过的屋子。
“明天--替我打开那扇门,我要开始工作。”他慢慢的,十分慎重的说:“一架钢琴不够我们用。”
“好!我今夜打开,先替你清扫一下,许久没有用了,一定很多灰尘。”子庄说。打开那扇门,他心中有股说不出的兴奋,莫恕--已经走出了那段往事了吧?
“钢琴--希望还能用。”莫恕垂下头。
“那自然是可以,那架钢琴比我的新得多。”子庄笑着。“明天你起床就可以试弹。”
莫恕自嘲的耸肩。
“很新的钢琴,放了十年也不新了吧?”他说。
子庄默然,他知道莫恕对那间永远关闭着的门,对那架钢琴有难以忘怀的往事和复杂的感情,他怕说错话,所以也只能沉默。
“好了,试试我的技术。”以玫推开厨房门,捧著一碟芥兰炒牛肉出来。“只许赞不许弹啊!”
“我来帮忙。”子庄连忙迎上去。
“说了不许帮忙就是不许。”以玫瞪他一眼。“进厨房是女人的事,有女人在就不许有男人再动手。”她又进去搬出来一碟蒸鲩鱼。
“还有一碟生炒鸡丁,”她大声说:“我们三人之中没有人不吃鸡的,是不是?”
“我们不讲究吃,”子庄望着以玫笑。“只要是菜,是咸的,我们就能够吞下去,饱了
算数。” “如此不讲究生活怎么行?”以玫白他一眼。“吃也是艺术,和音乐没什么不同。”
“那么,谢谢把吃的艺术带进我们家。”莫恕说。
以玫对莫恕嫣然一笑,那神情--子庄看傻了,他们之间--分明是默契啊!
深夜。
窗外车辆渐稀,人声也渐少,大多数的人已休息,预备迎接明天的工作。
子庄回到卧室,经过了莫恕突然回家的兴奋,他已经很累了,上了床就几乎睡着。这几实在难为了他,每天忧虑不安,患得患失,矛盾又痛苦,现在总算一切解决,莫恕回来了,以玫--又是他的学生。
他是比较单纯的,他以为事情已经解决,他心中就再无牵挂,他真是这么想。
他睡熟了,睡得很熟,此刻他在睡梦中也是快乐的。
然而莫恕--他坐在床上,手上拿着一枝香烟,也不能忘却远远近近已发生过的事,他无法把过去的点点滴滴完全在记忆中抹去。
或者,他是个自寻烦恼的人吧?
一枝香烟烧完了,他按熄了,又燃起了第二枝。
他并没有真正的吸烟,一口也没有吸。点燃香烟--很下意识的感觉,那微小的光亮是个陪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