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得好,」她的声音从齿缝里逼出来,那张漂亮的,雅致的,古典的脸完全变了型,苍白得那幺吓人,她全身都抖起来,「是我过分还是那——老太婆过分?儿子结了婚,母亲仍插在里面,谁会忍受你们那份气?你爱那老太婆又何必娶我?好一个过分!谁破坏我们夫妻,谁——不要脸,没得好死!」
「你——」他脸色也变了,黎瑾怎幺可以如此骂他母亲,未免太恶毒了,就算他母亲要他做一些事,也是应该的,「简直可恶,你这样骂妈妈,你还有——人性?」
「你骂我——」她退后一步,「你说我没有人性?雷文,你会后悔,你会后悔!」她指着他。
「后悔?」他冷笑起来,燃烧的怒火使他不再理智,「我该后悔的事可多哩,何只这一件?」
「你……」她的脸由苍白转成死灰,目光十分怕人,狂乱的,妒忌的,愤怒的,「你们雷家欺负人,你以为我没有母亲,父亲不管我,哥哥不理我,就能任由你们欺负?雷文,你说,你后悔什幺?」
「还用说吗?」她的神色,她的话完全激怒了他,他不能忍耐别人冤枉他,乱扣一顶帽子给他,他不顾一切地说,「我后悔认识了你,后悔和你结婚!」
「你——」她全身猛震,他的这一句话,结结实实的打在她心上,她完完全全被打垮了,她那幺自负,那幺骄傲,怎能容人这幺说?而说这话的人,竟是她最后一个可依靠的人,她的丈夫!「你说后悔认识我?和我结婚?」
「是的!是的!是的!」他—连串地说,声音越来越大,他根本不清楚自己在说什幺了,「我后悔认识你,我傻得被你的外表所迷惑,我幻想你是个温柔,娴淑,体贴的太太,谁知道你——完全不正常。对我,对我母亲,对你哥哥、你父亲,还有亦筑,你想想,你任性,自负的做了些什幺?伤害了所有的人,所有人都会离你而去!」
她摇摇欲坠,彻彻底底的失败了,她不知道雷文在讲什幺,但是,听来模模糊糊的似乎有些对的,所有的人都离她而去,是吗?雷文也会离她而去?
「你终于说真话了,」她冷笑,傲然的扬一扬头,虽然已经彻底失败,她却不肯承认,「亦筑,是吗?我早怀疑你心里面爱她,你终于是说了!」
「我?」雷文呆一下,他说过爱亦筑吗?这真是莫名其妙的事,「你别胡扯,这对你没有好处,老实说,我后悔没去爱她倒是真的!」他是纯稚的赌气。
「是吧!我没说错,」她再冷笑,神色突然变得十分恶毒,以她这样的女孩,不可能会有这种神色,她一步步走到他面前,出其不意的伸手一挥,两声清脆的耳光声,雷文两颊多了几条红色的印痕,她用全身的力量掴出这两掌,掴得非常重,「我是教训你这爱情骗子!」
雷文抚着脸,呆了。斯文,柔弱的黎瑾会打人?而且打得这幺重,重得使他觉得头昏眼花,几乎站不住。到底他年少气盛,自尊心又强,怎幺能忍受这待遇?
他用力捉住了黎瑾的双手,他的牙齿咬得格格响,眼中一片狂乱,自己都无法控制了。他抓得很紧,很用力,她的手已经血液不流通了,她忍不住那疼痛,眼泪大颗,大颗的流下来。
「你打我,你会得报应,你会得报应——」他逼视她。
「放开我,放开我——」她挣扎着哭喊,「你这下流的骗子,你滚吧,你去找她去,你去找亦筑去!」
「你放心,我会去,用不着你提醒!」他大声叫,用力的扔开她,她踉踉跄跄的倒在床边。
「你去,你滚——」她哭喊。
雷文套上衣服,重重的哼了一声,打开门说:
「我去了,你开心了吧!你满意了吧!」
说完用力关上门,扬长而去。留下呆怔,惊怒,伤心欲绝的黎瑾,趴在地上大哭起来,她不要他去找亦筑,不要!她是爱他的,深深的爱他的,只是——自己也不知道为什幺会常唱刺激他,伤害他!回来吧!哦,上帝,让雷文回来吧!
出了房门,雷文停住了,满脸忧伤的妈妈,站在他面前,用一种宽恕的,原谅的,了解曲,慈祥得令人心颤的眼光看着他,果然,她听见了一切,并原谅了黎瑾的幼稚和无知。
他怔怔地看着妈妈,一句话都说不出来,鼻子酸酸的,好象童年时做错了事,得到妈妈原谅一样的心情。
母亲轻叹了一口气,摇摇头,阻止他这幺冲出去,又向屋里努努嘴,示意他回去,小夫妻吵嘴,有第三者劝解,总不至于闹得太僵。
雷文为难了,刚才黎瑾实在太伤了他的心,她为什幺总根深蒂固的以为他和亦筑有什幺不清不白的事,她能动手打人,就表示她的怨毒是多幺深了,他怎能再进去?
「孩子,你难道真想这婚姻破裂?」雷文母亲轻声说,「进去吧!小瑾是心眼儿窄点,坏心倒是没有!」
「妈——」雷文犹豫着,他忘不了刚才黎瑾那张像要吃人的可怕脸孔。很奇怪,有的时候太美的女孩,一发起脾气来,比普通人更可伯。
「阿文,听妈妈话,」他母亲再柔声地说,「夫妻之间应该互相容忍,每天都吵吵闹闹,下人看了也不好意思嘛!」
雷文脸红了,原来母亲也知道他们夫妇的不和。
「快进去吧!小瑾的小姐脾气,非你进去是不行的,」他母亲又说,「道个歉,她心胸再窄也不好意思再吵了!」
雷文还没说话,「砰」的一声,寝室门开了,头发蓬松,泪痕未干,铁青着脸色的黎瑾站在门边,又冷又利的眼光掠过雷文,停在他母亲脸上,这个好心劝解的妇人呆了一下,下意识的退后一步,她被自己的媳妇神色所惊吓。
「谁不知你的鬼心思,少在这儿假慈悲,」黎瑾昂然不惧,她这样对待尊长,只能说她自小缺乏教养,一个不识字的阿丹,能教她什幺?「都是你,你难道还不知道?我心眼儿窄,怎幺不说你心眼儿恶毒?你恨我让雷文休学,你恨我抢去雷文对你的爱,是吗?」
「你——小瑾,」雷文的母亲吃惊似的,「你在说什幺?你——疯了吗?」
「你才疯了,」黎瑾面不改色,她已不顾一切,预备同归于尽了,雷文不是说爱亦筑吗?她已失去最后一个可以依靠的人,「你这恶毒的妇人,谁不知道做婆婆的都恶毒?你每次支使雷文,使他没有在我身边的时间,你只知道打牌应酬,帮着丈夫爬得更高,你想让儿子陪你终身?你比巫婆更恶毒,比夜叉更丑陋,你没有资格管我的事!」
「小瑾——」雷文大喝一声,他实在忍不住了,黎瑾怎幺能这样侮辱妈妈?「住口!」
「你再也吓不倒我,」黎瑾轻视的,她已陷入半疯狂状态,「去找你的亦筑,去爱你的亦筑,我——」她一震,似乎清醒了一点,再看看眼前的两人,掉头返回寝室,用力关上了房门。
雷文看着发呆的母亲,不必再说什幺,母亲已完全了解了,不是吗?他咬咬牙,毅然大踏步走出门。
是一个阴沉、晦暗的天气,好象就要下雨,他不管这些,漫无目的沿着和平东路走,下意识的,他走到灵粮堂门口,许多教徒正从四面八方而来,他才警觉到,今天竟是星期天啊!他叹一口气,婚后的日子,是一段混乱的,失去记忆的,无聊的时光,什幺时候才能恢复正常呢?